高溪午往凳上一坐,忙又跳起来。
透心的凉!
他哆哆嗦嗦:“钟兄弟啊,你…不冷吗?”
钟应忱随手拿了一个大褂子递给他:“冷了便穿上。”
“咱们进屋去看书不好吗?”高溪午满怀渴望,看了看往日如狼窝虎穴般的书屋,今个儿却让人怀恋得厉害。
钟应忱屋中灯火通明,瞧着瞧着,半推开得支摘窗上忽然印出了一个人影,动作轻快,手里抱着一个长颈肚圆底收的物件,那是——
花瓶!
高溪午毛骨悚然:“鬼!”
“哪里来的鬼?”窗前探出一双月下湖波般闪亮的眼睛,池小秋有些兴奋:“哪里瞧见的”
高溪午恍然大悟:“怪不得钟兄弟不让我进屋子,原是你…”
他下半句话被钟应忱的眼光逼了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好兄弟,温声细语跟池小秋道:“外头有风,背书快些。”
转向他时,陡然换了个声气:“十二卷第三则,背!”
同人不同命,高溪午来不及哭唧唧,只能吭吭哧哧往下背。
池小秋将素白的帐子拆下,给他换了一个蟹壳青的,屋里总算是多了一抹颜色。桌上放一整支桂花树上坐玉兔的树形烛台,晚上看书亮亮堂堂,不至伤了眼睛。窗前放上一只明窑豆青釉填彩莲池游鱼纹花口瓷瓶,里面插着秋芙蓉。书架上稍微挤一挤,挪出一个小槅子来,放上些小玩意,小小的文房四宝精致可爱。一整面的墙太空旷,便放上两张山水图。
她做事一向利落,因此投出的影子,也分外轻灵,钟应忱只凭那倏忽不定的影子,便知道她眼下是摆物件还是插花,是垫着脚放东西,还是犹豫要搁什么物件。
高溪午今天这日子很是不好过,凉风冷气两面夹击,背书背得头晕脑胀,好容易没再听见钟应忱指错的声音,却也不见其他的动静。
他疑惑抬头时,正看见钟应忱半转身子,定定望着屋前,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情,珍视而又专注。
像一向平静的湖水吹起微澜,像一向淡漠的璞玉敲碎了一角外壳,露出了最柔软最内蕴于心的光彩。
高溪午眨眨眼睛,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
“诶,钟兄,你可是看上——”他年纪比钟应忱大上一些,一眼看破,捣着钟应忱时拉长声音,颇含戏谑之意。
钟应忱淡淡看他一眼:“昨日的文章你还未交。”
原本的风花雪月顿时变作经纶书册,高溪午哀叫一声,将自己卷得皱皱巴巴的文章掏出来,等待着暴风骤雨的降临。
意外地,钟应忱刚接着他的文章,还未及看,一抬头时,忽然又塞还给他。
“今儿就到这时候吧。”
高溪午茫然中又带着些劫后余生的欣喜:“这才半个时辰…”
“今日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