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目无表情地说:&ldo;你又何必尝试着改变呢?你没有这个能力,或许只会像一年前那伙热情洋溢的年轻人一样。&rdo;张竞听了这话,心中一动,问:&ldo;这里一年前来了几个年轻人?他们来干什么?也和我一样吗?&rdo;女人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看见女人这个神色,张竞就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他们的谈话已经结束。他看得出女人向他隐瞒了什么,但既然她不说,就一定有她的原因。张竞决定不再追问。等了片刻,女人给他包扎好了。张竞道了声谢,又问:&ldo;紫姨,沙柏族长说你们族里曾经有过自己的文字和语言,是吗?&rdo;女人点了点头。
张竞想了想,问:&ldo;大概在七十年前,这里是不是出现了日本人?他们大肆屠戮你们的族人?&rdo;女人又点了点头。张竞又说:&ldo;接着共产党的军队也来了?&rdo;女人又点头,淡淡地说:&ldo;不错,我们的先辈的确是这么说的,而且说外面的人都不是好人!&rdo;张竞坐起了身子,切切地问:&ldo;那是你们第一次和外面的人打交道吗?&rdo;女人鼻子里嗯了一声,表示同意。张竞的眼睛亮了:&ldo;从那以后,你们族自己的文字开始被现在的汉语所取代?这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又取代得这么快呢?&rdo;女人说:&ldo;张竞,这些你不该来问我的,你应该去问族长。有些事我们这些人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也不能乱说。&rdo;
张竞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这时门外探入一个小小的脑袋,往屋里张望,小小的脸上闪动着迷茫的颜色。张竞看见了,笑着说:&ldo;小紫,你看什么呢?&rdo;小紫望着母亲,怯怯地说:&ldo;妈妈说你摔着啦?&rdo;&ldo;是呀。不过没事,有小紫这样可爱的小天使在我身边,我一定会好得很快。&rdo;小紫偏头想了一会儿,眨巴着眼问:&ldo;什么是&lso;小天使&rso;?&rdo;张竞说:&ldo;小天使呀,就是给人带来快乐,欢笑,和希望的人。&rdo;小紫睁着大眼睛,似懂非懂。
张竞问那女人:&ldo;紫姨,今年的收成怎么样?&rdo;这里气候和外面迥异,只适合栽种小麦和一些抗旱的豆类,而且产量比外面的产量要低很多。但可幸的是,这里的小麦可以栽种两季,而且到处都是山药,居民们倒也可以自给自足。
听了张竞的话,女人脸上有了一丝笑容,说:&ldo;还行。&rdo;张竞就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两包东西递给女人说:&ldo;这是我从外面带来的优质麦种,抗旱抗倒伏能力非常强,可能适合你们这里的气候,紫姨你试着种一季看看。&rdo;女人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凝固了,她没有去接,淡淡说:&ldo;算了张竞,我们都过得很好,你不用操心。&rdo;张竞还想说什么,但是女人却不给他机会了,她径直走了出去。
怔怔看着女人的背影,张竞心里疑窦丛生。这个女人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的好意?她是在顾虑什么,还是在担心,在害怕什么?又或者她是在防备什么?只因为他来自外面的世界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外面世界的人又曾给这个古老的小城带来了什么而使得他们对外面如此抵触?
这一系列的疑问,使张竞想起了沙柏的话。从沙柏的话里,他知道了大约七十年前这个小城里发生了重大变故。而在两年前,他曾从那个老八路的嘴里了解到1939年八路军和日本人曾在a地激战。张竞从沙柏的叙述中推测出七十年前的那场重大变故就是1939年那次中日双方在a地的战役。这一点,张竞已经在小紫她妈的口中得到了证实。也许就是那次战役带给了土著居民太多的恐惧,太多的噩梦,使他们开始抵触外面世界的人。
这样一解释,表面上似乎一切都合情合理了。但是张竞还是觉得有一些问题不妥。按沙柏的说法,日本人曾在这个小城里恶贯满盈,居民们对他们切齿痛恨;又依照那个老八路所说,那次战役八路军是全歼了这股日军的。两者联系起来,也就是说共产党的八路军算是救了他们的族人。土著的居民就算对外面的仇恨,也只该仇恨日军,而不该仇恨一切外人。而且,还有一个重大的问题,那就是为什么他们土著传承无数代的文字语言,突然之间就被汉语取代了?这个问题沙柏一直没有给他解释清楚。难道那里面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时之间,张竞心里想过很多很多。他的好奇心任凭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在他心里,血液里蔓延,一直蔓延到达他的魂魄。
过了很久,张竞问小紫:&ldo;小紫,叔叔给你带来的铅笔好用吗?&rdo;小紫低下头,小声地说:&ldo;我没用。&rdo;张竞皱了皱眉:&ldo;你为什么不用呢?&rdo;小紫说:&ldo;妈妈不让,说害怕族长发现。&rdo;张竞心里一动,暗暗点了点头。
黄昏。阳光终于一扫全天的阴霾,在遥远的大山的颠上散发着它一天中最后的光和热。斜阳如纱,罩住了这个寂寥的小地,万事万物都在斜阳下拉出长长的,却又寂寞的影子。细风斜阳中,张竞又踏上了那条西去的小道。
荒凉的土堡出现在他的眼前,漆黑的人影蜷缩在土堡外的黄土地上,仿佛亘古以来就在那里,一动不动。是那个疯子。这个疯子听不懂话,张竞就时常来看他,向他倾诉自己的心事。一个人心里承受太多,人也会变得沉重,这时有一个人可以倾诉将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而且这个人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疯子,这样既释放了心情,也不用担心心事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