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大地是一个丰沃的女人,没有人真正见过她,踏着泥土的农人深信地上的收获是她所赐予的礼物;也是每一个农家又敬又爱的神祇。
当然,那是在早远时代的玻利维亚了。
又说,将大地之母的石像找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不给邻人看见,悄悄的埋在自家的田地里,那么这一年,无论田宅、家畜和人,都将得到兴旺和平安。
每当大地之母生辰的那一日,也得悄悄的将母亲自土里面请出来,用香油浇灌,以祈祷感谢的字句赞美她,然后仍旧深埋土中,等待第二年生辰的时候才再膜拜了。我喜欢这个故事。
那些玻利维亚的小摊子沿着斜街一路迤逦下去,有的是商品,做游客生意的,有的不能叫游客土产,大半是女人翻出来的旧&ldo;家当&rdo;;少数几样,没精打采的等着游人看中了哪一样旧货可以得些小钱。
整个城里走遍了,就那一个胖女人有一块灰石头放在脚边,油渍加上泥土,一看便知是挖出来的大地之母。&ldo;怎么把妈妈拿出来卖了呢?&rdo;我笑问她。
&ldo;啊,没办法!&rdo;她摊开手掌,做出一个十分豁达的表情,安安然的‐‐想必没有田产了。
我也没有田产,可是要她‐‐一切的母亲。
很重的一块石头,大地之母的脸在正中,颚下刻着她的丈夫,另一面又有人脸,说是儿子与女儿,盘在右上角一条蛇,顶在大地之母上的是一只羊头。
交缠的花纹里透着无限神秘与丰沃。
回台后一直没有土地,放在书架的下面,算是大地的住所,忘了问生辰在哪月哪日,好用香油膏一膏她。
日历日历挂在墙壁
它被挂在一间教堂的墙壁上。
也不懂为什么,一间老教堂没有望弥撒,却被许多摊位占满了,全在做生意。卖的是南美秘鲁古斯各高原上的特产。
古斯各是一个极美的老城,它的著名于世,跟那城附近的一个废墟‐‐&ldo;失落的迷城‐‐马丘毕丘&rdo;有着很大的关系。世界各地的游客挤满了这接近海拨三千公尺的高原。
那是一九八二年的一月,应该算是南半球的夏天,可是入夜时,还是冻得发抖。
就是每天晚上淋着雨、踏着泥,跟着摄影的米夏去看一眼这块挂毡。它总是挂着,没有人买去它。
&ldo;如果你那么爱,那么爱它,就买下嘛!&rdo;米夏说。我一直举棋不定。
长长的旅途,一共要走十七个国家,整整半年。不止如此,是各国的每一个村镇都得挤长途公车去跑的。在那种情形下,无论加添任何一样小东西,都会成为旅途中的负担,中南美洲那么大,东买西买的怎么成呢?
&ldo;你买,我来替你背。&rdo;米夏友爱的说。那一天,我买下了一支笛子,后来送给司马中原叔叔了。笛子又短又细,是好带的。
就在那场雨季里,我们乘坐的小飞机不能飞来载人,我日日夜夜的去看那块挂毡,把它看成了另一种爱情。
米夏看我很可怜,一再的说他一定答应替我背行李,可是他自己那套照相器材就要了他的命,我怎么忍心再加重他的负担呢?
卖挂毡的印地安人应该是属于南美印加族的。他解释说;这块挂毡要用手工编织半年左右,其中的图案,据说是一种印加人古老的日历。
实在太爱那份色彩和图案,终于,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买下了它。
经过了万水千山的旅途,这幅日历挂毡跟着我一同回到了台湾。我是这样的宝爱着它,爱到不忍私藏,将它,慎慎重重的送给了我心深处极为爱惜的一位朋友。这份礼物普通,这份友情,但愿它更长、更深、更远。毕竟‐‐物,是次要的,人情,才是世上最最扎实的生之快悦。
受难的基督
这个如同手掌一般大的石膏彩像静静的躺在一家小杂货铺中。
那时,我在南美的玻利维亚。
长途旅行的人,就算是一样小东西吧,都得当心,不然东买西买的,行李就成了重担。
起初,走过这家杂货铺,为的是去买一小包化妆纸,店中回答我说没有这东西。我谢了店家,开始注视起这个十字架来。
一般时候,每当看见耶稣基督被挂十字架时的情况,心里总是饱涨着想恸哭的感觉。
又有一次,在哥伦比亚首都的山顶教堂里,看见如同真人一般大小的塑像,塑出来的耶稣正被他身上背着的大十字架压倒在地上,一膝跪下了,头上戴着的荆棘刺破了他的皮肤,正在滴血,对着那副塑像,我曾经下跪,并且流下了眼泪。我知道,在我的心里,是很爱很爱耶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