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山很想跟陈继恩理论几句,可他知道不能那么干,身在官场,他明白受委屈是必然的,跟领导讲道理是讲不赢的,并且吃亏的终究还是自己。所以他忍了,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为难,带着种马上就要英勇就义的悲壮,点头道:“是,我一定坚决执行书记的指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陈继恩脸色这才缓和了些,点点头道:“嗯,年轻人就应该有这样的劲头和胆色,要细致用心,克服困难,一定要把事情办好,不要有思想包袱,市委是你坚强的后盾。”
杜小娟说家离这儿不远,走过去就十来分钟,李岳云就表示不要车,一路走过去。对于李岳云这个要求,随江方面当然也不好拒绝,只能同意,心里把杜小娟恨得不行,十来分钟,说得轻巧,就这十来分钟,我们得担多大的责任?
王青山陪着这些人慢慢地走着,暗处有公安局的人,明处还有李家父女的保镖,他陪在一旁,与其说是保障宝岛客人的安全,倒不如说是代表了官方的一个态度。
路程确实不远,就算走得不快,到杜小娟家里的时候,也只花了十五分钟。
杜小娟的家位置不偏,但院子里那几幢楼可是有些年代了,从外墙上的斑驳及窗户式样可以看得出来,建筑时间不会迟于九五年——随江各区县城里的房子,从九三年以后,基本新建的楼房窗户都采用了大窗,并且用上了防盗网,取消了那种一根根钢筋直接贯穿窗户上下的防盗措施。
这个院子里只有三幢七层的楼,没有门卫,楼道很窄,也没有楼道灯,每个人都掏出手机来当手电筒用,一路上到五楼,李岳云都没说话,李淑汶和王青山还有杜小娟交谈了几句,对这个居住环境颇为感慨。
看着李岳云对着杜小娟奶奶的照片默默流泪,看着李岳云和杜小娟父亲相认时杜小娟哭成了个泪人儿,听着杜小娟父亲的嚎啕大哭叫着亡妻的名字,王青山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生命真的太脆弱了,那肇事者实在该杀。
作为政府方面的代表,耳听着杜小娟父亲对着李岳云的声声哭诉,悲愤不已地怒斥当官的没良心只认钱,王青山禁不住脸上发烫,义正词严地表示这个事情政府相关部门会认真调查严肃处理。
杜小娟的父亲对王青山的话持怀疑态度,好在李岳云及时表示会处理好这个事情,而杜小娟也说省里的领导已经知道这个事情了,市委书记亲自下了指示,杜父这才稍微平静了一点,继而又是一阵痛哭。
李岳云一直等到他哭完,才又问些他母亲和他外公外婆的情况,得知他母亲过世后就葬在县郊一处山坡山,而他外公外婆而葬在了武仙区紫霞山一处山地里(许多随江人还不习惯叫开发区,依旧把开发区归于武仙区的范围内)。
杜小娟这时候就马上说,明天她带着二舅公去祭拜奶奶和太公太婆,李岳云点点头。王青山适时插话,说会安排好。这点事情,他都没必要请示领导,只要回去后汇报一下就成。对于王青山透出的好意,李岳云也没拒绝。
回到酒店,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这中间邓经纬曾打了一次电话过来,他接过后说在忙再联系便挂断了。现在回来了,就回了个电话过去。
邓经纬接到他的电话,很直接地就说去喝个茶吃个夜宵,王青山想了想,答应了下来。现在出了这个事情,别说巨木镇了,就算是整个随江市能不能吸引到李岳云的投资都是个问题,二人之间没了竞争,兄弟情当然得加深一点了。
是的,省市领导都发了话,要严查这个事情,一定会给李岳云一个交待,王青山也相信这事情肯定会严办,那肇事者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且是从严从重的惩罚,但是,不管如何补救,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它已经发生了,原本挺友好的一件事情已经出现了一条相当不愉快的裂隙,不管如何修补,都没法回复到原样的。
他觉得,陈继恩交给他的任务,圆满完成的希望,相当渺茫。临出门之际,他本想给杜茹倩打个电话,请求她明天赶到随江来,但看看时间,又作罢了,还是明天早上再打这个电话吧。
邓经纬请吃夜宵的地方不是小街上的夜宵摊,而是一处门面还挺大的瓦罐汤店。走将进去,王青山发现里面人还挺少,上到二楼,居然还有包厢,实在令人意想不到。
邓经纬要了个包厢,坐下后点好东西,喝了口服务员端上来的茶水,笑着对王青山道:“市领导很看重你呀,怎么样?陪了李先生一晚上,收获不小吧?”
王青山苦笑着摇摇头:“邓哥你就别笑话我了,今天一晚上我都无地自容。唉,看明天你们县里是怎么个处理法吧,估计能难让老先生消气。”
“谁能想得到会遇上这种破事儿呢?”邓经纬忍不住骂了一句,“那狗日子真是缺德透顶了,生儿子没**!判他个死判才好!”
“肇事逃逸,应该够不着死刑吧?”王青山皱皱眉头道。
邓经纬高深莫测地一笑,道:“那种人渣平时肯定还干了不少别的坏事儿,现在看到他这样了,别人还不落井下石?到时候呀,恐怕就不仅仅只是肇事逃逸这一项罪名了。”
王青山看了邓经纬一眼,觉得他这话是另有所指,但有些事情,不需要问得太明白,也不需要知道得太清楚,等到明天,结果就出来了。
“那倒是很有可能。”王青山点点头,便换了个话题,“这会儿你们县里恐怕都吵成一锅粥了吧?”
“能不吵吗?大半夜的还在开常委会呢。”邓经纬摇摇头,“一个市委常委,一个市委书记,还有个省委常委都在县里住着呢,谁不心惊肉跳的?”
“这也是你们县的福气啊,平时怎么着也请不来这么多尊神吧?”王青山笑了笑道,“省委那位常委大人是准备今天连夜回省里的,陈书记他们也是准备今天晚上回市里的,现在都在你们县里住着了,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呢。不知道别的县多羡慕你们。”
“老弟,你就别在这儿跟我说风凉话了。”邓经纬伸手朝他点了点,道,“现在闹了这么一出,咱们县是别想着从李先生那儿要投资了,只剩你的紫霞山一个项目,你心里痛快了吧?我告诉你,你痛快了,哥哥我不痛快,你得补偿我!”
“我的哥哥哎,你这才是风凉话!”王青山一脸苦闷道,“我现在被陈书记抓了壮丁,你们这儿出的屁狗事儿,要我擦**,我都被逼上墙了,你说这都什么事儿”
“你就得意吧。”邓经纬翻了个白眼道,“我告诉你,你少跟我来这套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不管你那么多,反正这个事儿你得补偿我!”
王青山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邓经纬看到王青山这个表情,就笑了:“老弟,我们书记就要退了,如果不出意外,我就顺位接班。”
“恭喜。”王青山刚说出两个字,几个服务员进来,将汤和小吃都摆在了桌子上。
等到服务员都退出去之后,邓经纬喝了口汤,对王青山道:“你别光顾着恭喜,得帮我想想办法,真的。”
王青山就明白,这家伙说到正事了,恐怕安青县委是真打算不把下面突出的乡镇书记高配县委常委了,这邓经纬如果接了镇党委书记的班却不能像以往几届那样高配个县委常委,那估计会吐几口血的。
这事儿王青山觉得自己真帮不上什么忙,可是兄弟之情摆在那儿,他也不能就说不管,叹息了一声,道:“还是那个什么,高配的事儿?”
邓经纬就两眼放光地看着王青山,点点头。
“这事儿啊,啧,我这么跟你说吧,我是真出不上什么力,木部长那儿,我可以帮你敲敲边鼓,但她会不会答应,我就不敢保证了。”王青山摇摇头道,“说到底啊,还是要从你们县委往上报是最好的,市委直接插手,恐怕不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