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这般,我却十分羡艳她,她有个顶好看的娘亲,常常会来瞧瞧她,会给她送可口的饭食,会陪她聊天解闷,会支持她想做的每一件事。至于她,明明得了这么个病,仍能这般豁达,还能有自个坚定的目标。我从她的眼中瞧不见一丝惘然与迷茫,却是她,常常会给予我喜悦和力量。我的家人不支持我学医术,也对我常常往医馆跑很是不高兴。我向来不敢忤逆他们,若是别个事儿,我说不准便妥协了,可我太爱医术了,舍不得不往这儿跑。不过,祁文坚定地支持我,她常常鼓励我在这道上走下去。那时我想我们会一直是好朋友,直至她寿祚穷尽。我是何时候喜欢上她的呢?不过是在一个寻常午后,我俩坐于医馆窗边,她兴致勃勃地同我讲她的话本,言语间,她眸光清亮,逸兴遄飞,满心满眼皆是她坚定要写完的书,一点儿也没给病魔留位置。阳光如羽毛一般柔软,恍然一瞬间,如水的岁月伴随着和煦的日光,惊艳了满眼。可我太胆小了,我不敢说,怕吓到她,这属实有些匪夷所思且不合伦常,毕竟我们皆为女子。这把火,我悄悄偎着便好。我叫祁文,若要叫我形容自个,那可真是三日也讲不完,毕竟我倾城倾国,国色天香,香润玉温,温婉可人……咳咳,可真不是我自恋,我不过实话实说,瞧我阿娘就晓得,她那般好看的女子,生出了我,也是这般好看。不过吧,我可不是什么绣花枕头,才貌双全这个词,说的就是我嘞!我爹是个读书人,自小我便接触了那些个之乎者也,时至如今,还未有过我背不下来的文章,亦未有过我写不出来的诗词。我生的好看、头脑也灵光、家庭和睦、家中有些权势,还有个帅气的未婚夫,因而我一直自以为算个天之骄子。可造化弄人,老天爷为我开了这么多扇窗,也终于为我关上了门。永安四十至四十二年,天大旱,农田干裂,粮价飞涨,民不聊生。我阿爹作为一方父母官,救灾不力,克扣不少朝廷下放的赈灾物资。旱情结束后,事情败露,被处以斩刑,连带祁家为人不齿。祸不单行,同年我患上不治之症,命不久矣。我那未婚夫果断地抛下我,逍遥离去。幸福的景象在一年之内化为泡影。不过,我是谁?我是祁文!我不可能会被这点小小的困难打倒!我不能这么快死去!毕竟,我的书仍未写完。我不过是个将死之人,这或许没甚么意义,毕竟写完后,我也见不着它流入市面。可人活一世,总得在这世上留下点什么东西。自此日子便只剩医馆与写书。某日清早我盯着窗外瞧得愣神,脑中思绪乱飞,忽然来了个小妹妹,圆圆的脸,双目水灵,瞧着愣头愣脑,怪可爱的。“你在瞧什么?”“我在想事情。”“甚么事情?”“我的话本。”一听得我说这话她可就来了兴致,非得吵着要我给她瞧。这么着也挺好,毕竟这医馆里头大多是老头老太,情情爱爱的小说,他们也决计不会瞧。眼下倒是多了位读者,实乃幸事。我们很快成了好朋友。我常常觉着我们的性子要互相匀一下才好,我爹娘常说我骄傲自大,可袁满瞧着倒是很不自信。这也怨不得她,她家里人瞧她是个女孩儿,自幼便同她讲:“女子无才便是德。”对她念想学医一事,亦是处处打压。去他们的女子无才便是德!袁满那般聪慧温柔,焉能被“无才”一词淹没?阿娘同我讲,信心皆是夸出来的。于是乎,我学着我那该死的未婚夫那语气,把她往死里夸。哈哈,她还害羞嘞。不过说句心里话,我是羡艳她的,毕竟她不似我,命不久矣,她的人生方才开始,仍有大把年华,和数不清的可能。唉,红颜薄命,呜呼哀哉。那时我想我们会一直是好朋友,直至我寿祚穷尽。我是何时候喜欢上她的呢?不过是在一个寻常午后,我俩坐于医馆窗边,我兴致勃勃地同她讲话本,她含笑静听。我讲了许久许久,她丝毫未有一丁点不耐烦,那时我便觉得,我寻到了知己。阳光倾泻,她乌黑的发丝上满是细碎光影,白光晕开,趁得她好似跌落凡尘的仙子。这般近距离瞧着,她的眉眼五官清秀耐看,似纸上皴擦点染的彩墨。恍然一瞬间,我的心弦狠狠颤动,余下袅袅回音,在我心头久久不散。喜欢一个人,便要大胆说出来!可那是以往的我,若我身子安康,我便去死缠烂打将她拐回去,可我这半个身子都入土了,同她明说,不过徒增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