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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页(第1页)

白玉楼上下悲泗淋漓,再没有谁能代替王逸尘,他真正做到了令门下每一位修士喜爱敬仰,是领袖,亦是友人。吕宁还记得他们最后的对话,王逸尘体内毒素侵蚀,卧床不起,陶夜阑拉着他的手不松,哭到快要昏厥。他平静地微笑,带着歉意道:“往后,你们就要自己面对这人世间了,师尊护不了你们了,抱歉。”陶夜阑握着王逸尘右手抵在额头,泪流满面,浑身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相较之下,吕宁感觉自个像个局外人,好像快要离去的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包括愤怒悲伤与不舍,什么也没有。王逸尘支开陶夜阑,屋内只余他们二人,他唤吕宁上前,浅笑着嘱咐道:“我走后,你大师兄便是白玉楼宗主了,你可得好好辅佐他,好好管着他,你也晓得,他常常没个正形,又贪玩,身为一宗之主可不能再像以往那般。”“嗯,我晓得。”“白玉楼,往后拜托你们了。”“嗯。”“我走了。”“嗯。”于是他闭上眼睛。他就那么安静地躺着,长发未束,散于床榻,如绸似练,面容沉静,一如往常。他真的走了么?吕宁仍有些反应不过来,或者说,他不信,他的师尊如此强大,他不信他会被毒草打倒。可事实就是如此。惨白的月光涂了一地。吕宁冷静地通知大家王逸尘逝去,而后回寝睡觉,他以为自个会失眠,可是没有,他依旧睡得很沉。次日,日光大明,晨钟并未叫醒他,他迷迷糊糊坐起,感觉时辰已不早了。师尊为何不来叫我?哦,他已然走了。他问自个,伤心么?没有强烈的情绪,只是好像胸口被一块大石头堵得慌,可那块石头圆圆的,没有棱角,不去想它也无关紧要。天性薄凉,说的大抵就是他这种人吧。今日是王逸尘葬礼,他从未见过如此消沉的陶夜阑,他眼眶肿得像核桃,眼下泛着两团黑色,瞧上去一夜未眠。他跟着陶夜阑跪在师尊灵前,陶夜阑忍不住再度哭出来,吕宁装做悲怆的模样,同他一块哭。他演技素来很好,即便没有一丝情感,亦能装得悲痛欲绝。那几日,陶夜阑父母来到白玉楼一直陪着他,他们带来好些新鲜朱果分与吕宁,心疼吕宁无亲无故,陪伴完陶夜阑便来陪他。他很想告诉他们,不需要,他的悲痛俱都是装的。他曾经对王逸尘坦白过,他对情绪很迟钝,他常常无法与他人共情,他问他,我是怪物么?王逸尘笑着回答,当你问出这句话时,你便不是怪物了。他不晓得为何王逸尘如此笃定,他明明就是个怪物。王逸尘待他那么好,可他呢?他连一滴真切的泪水都无法给他。感情波动,明明如潮水涨落,月亮圆缺一样,是如此自然的事情,可于他而言,竟是需要细细学习的东西,或许情感亦是一种天赋,很可惜,他没有此种天赋。整个白玉楼笼罩于沉郁之下,陶夜阑作为宗主,尚未做好担起责任的准备,他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若非靠着习惯性反应,吕宁觉得陶夜阑能呆坐一整日。深受恶鬼所害的百姓前来白玉楼求救,吕宁却连陶夜阑的人影儿也瞧不见。他们等待许久,竟无人上前接应。为首的汉子瞧见吕宁靠近,焦急地问道:“白玉楼还接委派么?”“接。”众人面露欣然之色,将大致情况告与吕宁,待他们说完,吕宁平静沉稳地道:“我晓得了,走罢。”汉子瞧着面前身形纤瘦的十七岁少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就你一个?”“嗯,”吕宁面容沉静,“就我一个。”他腰佩王逸尘的西棠剑,背负浮生琴,领着众人朝恶鬼出没地走去。人已故去,白玉楼仍该前进。只是……往后某个稀松平常的日子,吕宁拾掇房内物什时翻出一张字帖,帖上画满红圈。以往他们练字时,若王逸尘觉得哪个字写得不错,便会勾上圆圈,他盯着那些红圈瞧了许久许久,蓦然反应过来,他真的走了。他丢下房内散落一地的物什,来到王逸尘昔日所居庭院内,他也不晓得为何突然想过来,待头脑反应过来时,他便已然出现在这儿。他推开房门,屋内清清冷冷,恍然一瞬间,他感觉此刻推开的不是王逸尘寝居门,而是七岁除夕夜,他推开的家门,两扇门后皆是空无一人。屋内陈设未动,花瓶内仍旧插着两支腊梅,花朵完全枯萎,凋落桌案,花香尽散,可细嗅之下,他仿佛还能闻到王逸尘身上的淡雅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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