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第三批出来,铁匠铺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精明的商人一次就买走十几个,加了一倍的价钱脱手,居然也被一抢而空。毕竟用泥炭一冬省下的钱够买三四个炉子的。害的张五哥不断给铁匠铺招帮工不说,还得雇人维持秩序,每个排队的人限买一个。武安国不管铁匠铺具体操作,但规定每天只能让帮工工作四个时辰(8小时),超过则必须领给加钱。心疼的股东们直冒汗,但拗不过他,只得依了。帮工们感谢他体贴,上班时更加卖力气,每天出得活反比平时多了。
那年冬天是铁匠们最开心的时刻,每天随着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就有白花花的银子进来。除了炉子,武安国设计的其他东西也倍受青睐。每样东西,武安国都让铁匠们在醒目处,打上个名字,武安国叫这东西为商标,但铁匠们私下都叫这东西为牌子。据行商们说,这里出的张五哥牌剪子,还有中间加了水层的炭熨斗,已经销到泉州去了。那边也有人做此类东西,但是客人们还是只认这怀柔县的张五的牌子,乐得五哥只咧嘴。等到快过年的时候,每个铁匠的口袋赚得都鼓鼓的。一辈子都没赚过这么多钱啊,五哥一个人总是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手指头隔几天就自己咬一下,看看疼不疼。
中原人最在乎过年,铁匠们告了几天假,带着赚来的银子兴高采烈的回家去了。不到半个月就转了回来,支起火炉继续叮叮当当的赚银子。五哥等人趁过年的时候把家里的地都租给了附近不会手艺的人家,自己决定一心做手艺了。很快,怀柔地区的生铁便出现了短缺,虽然铁价涨了,铁匠铺仍然有的赚,只是让众铁匠有些不开心。
所以过完春节,张五哥就央武安国想办法向县令大人申请一个开炼铁炉的文凭。明朝盐铁属国家专利,铁炉只有官府批准才能开。武安国自己是学冶金的,正有此意,便应了下来。郭璞自从武安国来了后,因为县上的税收几乎翻倍,跟上面非常好交差,已经被上司表扬了几次,心情正好,很快答批复了,并自己掏了五百两银子入股。
这次怀柔县附近本来就产铁矿,武安国心想既然做,就做个大的。索性做了预算,开了铁厂,以每股十两银子为限,招众乡绅和差役们入股。这怀柔县被辽,金,蒙古统治多年,乡绅们脑子里从来就不觉得铜臭。加上众人自从上次炒地皮事件后,早就把武安国看成了赵公元帅,这些日子正感叹没机会跟着铁匠铺发财,见武安国招人入股,十分踊跃。张五哥、杨老汉等人几乎是倾家入股,带头作用非常明显,很快就筹得了4万多两现银。
这回操作起来颇费周折,光是选地址就选了十来天。最后找了城外河边,在平时水流湍急处做了炉址。炉砖要找砖窑定做的,中间加入用煤石等物,用煤做炭烧制。武安国叫这砖为耐火砖,众人也不懂。只是凭着对他的信任,盲目去做了。
这铁炉也是武安国自己设计,竖炉有六人多高,椭圆型,十围之粗,用耐火砖砌成。烟囱更是高耸入云。旁边的炉子稍小,是躺着的,武安国叫它平炉,这个和竖炉不同,是铁匠们从来没见过的结构,中间用耐火砖砌了砖格,武安国叫它的蓄热室。两个炉子都设计用一对水车鼓风。烟囱处还用生铁做了抽烟机(引风机,村民们不知道,都叫它抽烟机),也是用水车带动。平炉的铸槽边还设了水塔,用机关控制水的快慢,用来冷却铁水,这两个炉子,几乎雇了全县的闲人来帮忙。武安国工钱给的多,大家也愿意干。尽管如此,也到了盛夏,才能完工。
这段时间武安国交给了五哥烧泥炭为焦炭的办法,让他们带人去做,铁匠铺的活基本上都交给张家正文打理,配了个李善平培养的帐房先生辅佐,小伙子手巧心细,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终于等到高炉完工,择了吉日,拜了各路神仙。一层层的铁矿和焦碳合着石头放了下去,一声点火,登时红光满眼。滚滚浓烟从烟囱直冲蓝天。张五哥等人都知道一份烟囱一份火的道理,看武安国这个竖炉烟囱,里面估计即使是大罗金仙也能炼化。武安国等火稳了,就带着他们绕着炉边的旋梯,到火孔旁观火,那炉子是负压设计,不必担心火烧出来。五哥等人不知,小心奕奕的靠近了,一点点挪过去看,半晌发觉没妨碍,才仔细观察火候。这些人做了半辈子铁匠,一看就知道火候是否到了。
第二天随着五哥一声出炉,伙计们开动机关,铁水滚滚而出,登时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铁匠们纵是打了半辈子铁,也没见过此等壮观景象。这一炉,竟出了5000多斤生铁。
武安国伙计们把铁水引入铸槽中,铸成铁块,一半卖给了铁匠铺。另一半推入了平炉。却不让焦碳直接和生铁混了,而是分为两层。一声起火,风急火猛。这次炼了足足三天三夜,等到第四天,张五等人知道到了关键时刻,围着观火孔不住向里面张望。见里面铁水沸腾。有一层热风从铁水上吹过,竟吹起耀眼的波光。武安国没办法向他们解释什么是珠光体,什么是奥氏体,只是不断叮嘱大家看好的铁水颜色,不同温度颜色不同,出来的钢质量也各异。
第四日正午,开炉放钢,钢水刚流入铸槽中,武安国立即下令放水,两股不同速度水流进入了不同的铸槽,水汽弥漫,让众人如坠云雾。须臾钢水冷了,早有人跳到跟前,把钢锭一块块抬上。众铁匠早已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匠人们世代相传的都是炒铁为钢,或灌铁为钢,得一块好钢,要千锤百炼才行。这直接把生铁炼成钢,还是平生第一次看见。抱着钢锭,有人已经激动得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