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春入夏的时节,除了适合赏花,还适合游湖,而既能赏花又能游湖的曲江在这个季节是长安城中最受欢迎的地方,租得起画舫的人便租一艘画舫在江水上漂荡,或独饮静思,或邀三五好友畅谈对饮,也有特立独行的人绑一支竹筏泛游江上,看起来悠然自得,可一不小心便要翻了竹筏掉到江水中去。
不缺钱的黎绍自然不会让自己陷入随时可能掉落江水的危机,于是就租一艘画舫,惬意地漂在江面上。
坐在黎绍对面,晏心仍旧有些拘谨。
他本不是胆小怕生的人,也甚少因为顾虑旁人就约束自己,可不知为何,在这位公子面前他总是不敢有所动作,生怕一不小心就弄出杂音扰了公子清净。
可只是静静地坐在公子面前欣赏,也是乐事一件。今日公子穿了一身淡青色的深衣,以缥色锦带束腰,石青色的斗篷上绣着的依旧是华丽的鹿纹。
晏心端详着斗篷上的鹿纹,暗想是黎绍尤其偏爱鹿纹,还是这其中有什么深意。
将视线从江岸收回,黎绍便见晏心的视线黏在自己身上了似的。
“在看什么?”
“哦,”晏心回神,“回公子的话,心只是在想公子的斗篷上似乎总是绣着鹿纹。”
闻言,黎绍眉梢微挑,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斗篷:“好像是这样的。”
“公子喜欢鹿?”晏心好奇。
“倒也不是,”黎绍淡然微笑,“只是先母的喜好,从小就穿惯了,每年制衣时我总是要他们照着以前的样式做,做着做着就都成了一个样子。”
晏心不说,他自己都还没发现。
“原来如此,”晏心点点头,“那这鹿可有什么寓意?总不能是见着它可爱,就偏爱至此吧?”
被晏心这话逗笑,黎绍温声道:“古有神鹿,长寿,可活千年不止,性情温顺仁善。先母本就是温婉淡薄之人,喜好也大多如此。”
事到如今也无法询证母妃是否也有让他逐鹿天下之意。
“那令堂想必也是希望这神鹿能庇佑公子长寿,不然怎么都是绣在斗篷上?”
黎绍倒是从没这样想过,听晏心这么一说,不由一愣,偏头再看斗篷上栩栩如生的绣图,心中发暖。
“季诚喜欢什么?”
“我?”晏心用折扇挠了挠头,余光瞥见波光粼粼的江水,便咧开嘴笑道,“我喜欢水。”
“水?”黎绍也偏头看着江水,“为什么?”
晏心悠然道:“夏日可以解暑,冬季可以暖身,可活命,亦可夺命。”
说到最后,晏心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凌厉。
看着这样的晏心,黎绍莞尔一笑:“确实如此。”
“嘿嘿,”晏心转回头,又冲黎绍笑了,“那将军喜欢什么?”
“伯毅?”脑中闪过某种动物,黎绍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喜欢鸡。”
“鸡?”晏心不解。
堂堂天策上将,喜欢鸡是怎么回事?
黎绍补充道:“烧鸡。”
晏心一愣,继而捂着嘴偷笑起来。
晏心和黎绍两人正笑着,突然就听见一阵笛声,循声望去,便瞧见画舫的旁边不知何时跟了一艘乌篷小船,船头立着一个蓝衣青年,青年手上一把竹笛,见黎绍转头看过去,笛声便陡然拔高,转了几个音便又渐弱渐息。
“在下杜天,见过公子。”
黎绍淡笑着冲杜天点了点头,却没出声。
晏心抻着脖子看了看杜天,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着,却也没搭腔。
没想到这一声问候没有得到回应,杜天犹豫一下,又朗声说道:“这几日在下总是能看到公子,见公子风度翩翩,气度不凡,便有心与公子结识,今日再次巧遇,不知在下可有这个荣幸与公子一叙?”
黎绍眉梢一挑,看着杜天只笑不语。
晏心听着这话不对味儿,便起身走到船楼的栏杆旁,问杜天道:“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