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绍的嗓子一哑就好几天不能好好说话,所幸身边都是对他极为熟悉的人,只要他眼珠子一转,长孙伯毅和邓义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并且一次都没有猜错过。
觉得惊讶的同时,黎绍心中也是十分感动。
若不是平日里时时刻刻都注意着他,又怎么会对他这些微小的习惯如此熟悉?
长孙伯毅也不觉得黎绍不能说话有什么不便,唯一让他不满的就是阴魂不散的杜天。
出于礼数,杜天并不常来天策上将府拜访,杜天也做到了先前他答应过的事情,但凡与生意有关的事情,杜天都会去找栾启商谈,若两人无法商量出个结果,那也是由栾启来找黎绍。
然而杜天的人没有出现在天策上将府,礼物却是三天两头地往天策上将府里送,黎绍的嗓子哑得厉害的那些日子,杜天就给黎绍送汤药,每天一副不重样。
等黎绍的嗓子好了,杜天就开始送一些其他东西,有时是金陵的骨扇,有时是歙州的名砚,有时是随处可见的陶器,有时又是不可多得的天然玉器,总之但凡是能在后楚境内寻到的物件,杜天都能弄来送给黎绍。
黎绍不好拒绝、不好退还,可又不能心安理得地白拿这些名贵物品,于是只能回礼,这一来二去的,再想跟杜天拉开距离就难了。
桂子飘香的时节,曾说要在五月末离开长安的杜天却已在长安落户安家,据说是已经得到杜家许可,要将杜家的生意发展到长安城来。
收到消息的长孙伯毅恨不能一把火烧了杜天的新家,然而栾启从西北淘到的商货才刚装上杜家的车往长安来,看在钱的份上,长孙伯毅也只能忍了。
如今的天策上将府也越来越像样了,云珠和邓义管理着府中的女婢和下人,奚虎则管着长孙伯毅的亲兵,卫泽和卫峰专职保护黎绍,旁的什么都不管,俞世则跟在长孙伯毅左右,虽没有职位在身,但天策上将府之外的人,谁见了他都要毕恭毕敬的。
闲来无事时,黎绍还给天策上将府里的各处院落取了名字,虽然这些地方原本都有名字,可经历了十年风雨,那些曾由长孙老将军夫妇题字的牌匾要么就是模糊得辨认不出,要么就是已经丢失。黎绍想着不管他们以后搬去哪里,这天策上将府是一定会留下的,并且不会转手他人,取了名字也没什么不好。
申时,在东厢房里批阅奏折的长孙伯毅觉得有些饿了,便溜达出来想要找点儿吃的,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主屋,便见改为黎绍书房的西屋开着窗户,黎绍坐在窗边垂头写字,恬静而美好。
长孙伯毅转身向西屋走出,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蹑手蹑脚地走到黎绍身后,长孙伯毅便见黎绍的右手边摆了一列写好的字,每一张纸上都只有三四个字,末尾都是“亭台楼阁”一类的,长孙伯毅瞥了一眼,便探头去看黎绍正在写的那张。
一道阴影突然投在桌上,惊得黎绍手一抖,一张字就毁了。
长孙伯毅一愣,心知是自己扰了黎绍,便不动声色地撤回,在黎绍身后笔直地站好,装作他才刚来的样子。
“写什么呢?”
黎绍转头看着长孙伯毅:“你走路怎么都没声音的?”
长孙伯毅摸摸鼻子:“有声音,是你太专注了。”
“那你心虚什么?”黎绍白了长孙伯毅一眼。
伯毅一心虚就摸鼻子,还跟他装什么?
黎绍一边将那写坏了的字揉成一团扔掉,一边问长孙伯毅道:“奏折都看完了?”
“没有,”长孙伯毅摇摇头,“有些饿了。”
“那让厨房……”
“公子,”黎绍的话没说完,邓义就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瞧见长孙伯毅时又补了个礼,“将军。启禀公子,杜公子派人送来了五味斋的点心,说是这点心的味道与云雾茶极为相配,让公子尝尝。”
黎绍笑着对长孙伯毅说道:“刚好,你不是饿了吗?”
长孙伯毅脸色一沉,迁怒似的瞪了邓义一眼:“扔了!”
“扔什么,那东西又跟你没仇,”黎绍起身,轻轻推开长孙伯毅便向邓义走去,“你若不吃,那我吃,刚好我也有些饿了。”
一听黎绍说要吃,长孙伯毅突然大步流星地走到邓义眼前,抢过那装着点心的食盒就跑了,转眼间就进了东厢房,嘭的关上了东厢房的门后就没了动静。
黎绍一怔,随即大笑不止,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邓义,把茶具送去东厢房。”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直起腰来,黎绍一边擦眼泪一边往东厢房走去。
邓义笑眯眯地应下,转身去到另一处挑选适合的茶具,然后连同风炉和火炭一并备好,一齐给送去了东厢房。
走到东厢房门口,黎绍抬手推门,却发现长孙伯毅竟将门给闩上了,黎绍哭笑不得,只好走到东厢房的窗外,将窗户拉开。
“偷偷躲在里面做什么呢?”靠在窗边,黎绍笑眯眯地看着长孙伯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