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肠痧!”玉山叔说,“医生说是阑尾炎……”
“唔!”蝉儿急骤跳腾的心稳下来,“现在呢?”
“没事咧!”玉山叔变出一副快乐的声调,畅快地说,“拆了线咧!再过一两天就出院呀!”
“在哪个医院住着?”
“咱县医院。”玉山叔说,“你该抽空儿去看看!”
“我?”玉蝉说,“人家稀罕我去吗?”
“看看看看看!你这女子——”玉山叔的小胡须又噘起来,“你的心数儿太多!刚才一听社娃病咧,你吓得脸都变咧!这阵儿,嘴里又尽说见外的话!”
玉蝉的脸扑地热了,耳根和发根,都有血在涌结。突然听到社娃哥病重住院的消息所产生的紧张情绪里,她不知不觉把心底的秘密泄露出来了。这个贼心眼的柿饼脸,把她套住了,探出了她的心……她索性认真地说,“我……不去!”
“你不去我也不拉你。”玉山叔冷冷地说,随后换了一副矜持的口气,“社娃一住院,全村大小干部都去看过,好多社员也去了,挡都挡不住。公社王书记也去看望了。前日我去的时光,县委常书记正坐在社娃床前,团书记陪着……”
“啊……”王蝉后悔不该说出不去的话了。
“社娃上了报!还登着他和我嫁接枣树的像片!”玉山叔很自豪地说,“你没看报吗?”
“噢……”玉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着实吃惊了,青山里出了这样新鲜的事情!自己理该享有的光荣……可是,我却离开青山里的枣林沟了……
“新长征突击手!”玉山叔很神气地说,“省上给奖了好大一个镜框,一台电视机,社娃捐给集体,放在大队办公室。”
“啊!”玉蝉矜持的情绪跑得净光,心里好生空虚。
“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娃,受到这么多人的敬重,不容易啊!”玉山叔感慨地说,“人活着图啥呢?”
“……”玉蝉好愧心啊!
“去吧!你该去看看!”玉山叔实心相劝,“咱仨在一搭干了几年……”
“他不恼我吗……”玉蝉说出心里话了。
“哪里话嘛!”玉山满口否定,“不是叔说你,你样样都好,就是有点二心不定,不及社娃……”
玉蝉闭了口,愧恨地站在王山叔跟前,拧着衣角,心里难受了,自己怎么弄成这样。二心不定!二心不定!她吃了二心不定多少亏了!自己为啥从青山里的枣林沟跑到这大城市来呢?姐姐说让她给看看孩子,再让姐夫给她寻个合同工指标,干几年再想办法转正……还不是怪自个二心不定吗?怎么有脸去见社娃哥呢?
“蝉儿,在哪儿买的红枣?真鲜!”姐姐咯嚓咯嚓嚼着枣儿,“给你看个好东西!”
蝉儿怏怏未动。脑子里满是青葱葱的枣林,蒜瓣一般繁的红枣,社娃哥红枣一般丰润的脸膛。她讨厌听姐姐贪馋地咀嚼枣子的声音,也讨厌听她的得意的调门。
“你看——”姐姐把一张硬质表格亮到她的胸前,得意地笑着,“快去填了。”
蝉儿接住表格,看了一眼,这是一张合同工登记表,她轻轻放到桌上,说,“我不想填咧!”
“啊呀!你怎咧?”姐姐张着填满枣肉的嘴,迷惑地瞪起眼。
“我不想干那……合同工。”蝉儿终于说出口。
“你这娃!三天两头变卦,老是二心不定!”姐姐抱怨说,“你哥为这合同工,找了多少人,跑了多少路,费了多大神!你难道没看见?刚才一拿到手,就送回来!”
“我在……城里……过不惯!”想到姐姐和姐夫为给她谋得一个合同工,确实是人没少寻,路没少跑,神没少伤的,想到口边的怨气话到底没说出口,只说自己不习惯。可姐姐也说自己二心不定,还不是你搅得人家没了主意!
“稼娃!”姐姐嗔怪地说,“怎么住不惯?龙头一拧,水到锅里了。下乡,你天天得到沟里去挑……”
“我情愿挑嘛!”玉蝉使着性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