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主任和田志德一进门,看见马队长的脸上正在刮风走云,不知出了什么事。田志德老汉立时拧住眉头,预感不妙地站在一边,瞧瞧马队长,又瞧瞧我。我给支书惹下了祸,难受地低下头。
刘主任却不在乎,故意嘻嘻哈哈和马队长逗笑:“缠马,得今晌午没给马主任嘴上抹油?我看人家嘴噘脸吊……哈呀!”
“哼!甭胡嘻哈!”马队长严肃地警告,很得意地样子,“你们等着看吧!”
“报告!”门外有人喊。
这是七爷的声音。他站在门外,(按照规定的条律,面见大小干部,必须先打报告)大概还不知道,我给他招来了怎样的祸事!可怜的老人……
“进来!”马队长威严地命令。
七爷跷上台阶,跨过门坎,站在门里。他谁也不盯,既不惊慌,也不馅媚。
“你最近干什么?”马队长开始审问。
“担稀粪。”七爷答,平静而又坦然。
“有什么破坏活动?”
七爷迟疑一下,似乎在想:有没有必要回答这个可笑的问题。他轻轻说:“没有。”
“狡赖!”马队长拍了一巴掌桌子。
“你尽可以去调查。”七爷仍然平静而又坦然。
“我要你交待!”马队长说,“老实点!”
“……”七爷闭了嘴,不吭了。
马队长终于忍不住,把他手中的“赃证”——我的日记本——打开,“啪”的一声压在桌子上:“这是谁写的?”
七爷侧过头,溜一眼那些倒霉的纸条儿,扬起头,盯着马主任,说:“我写的。”
“交待你的动机!”
“我看缠马初上阵,手忙脚乱,给他提几条生产建议!”
“你是什么人,你也配提建议?”
这句话说得太欺人了!我的肝火不由得从心里往上窜。看看七爷,他眉头间的皱纹轻轻颤动一下,腮帮上咬起两道硬梁,说:“我凭三队吃饭,社员也靠三队过日子,我怕三队烂包!我是什么人?我清白!配不配提建议?我倒忘咧……”
“胡说!你是狐狸给鸡拜年!”
“……”七爷又闭上嘴,不吭了。
马队长更得意了,挖苦说:“没见过,四类分子倒关心起集体来了?纯粹是想笼络人心!”
七爷仍然沉默着,咬得腮帮上又暴出一道梁来。他大概永远也无法使马队长理解他的话,干脆不吭,任你说什么也不想分辩了。
“为了篡权,收买人心!”马队长再一次重复他的话,逼近七爷,对住脸问:“是不是?”
七爷微微扬起头,盯着马队长的眼睛,不紧不慢,说:“人心,那是笼络不来的。想笼络人心的人,结果一个好人的心也笼络不去;有的人不用笼络,人心打也打不散!咋说呢?全看自个儿的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