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她和晏沥尽量保持着年轻时的心态,但终是抵不过岁月的。
像树被年轮刻写。
他们走过漫长的路,见过太多人的离去。
晏廷、林沐琴、余平露、柏志远……甚至是尹子妍。
前者们在离世前也放下了一辈子的执着与痴念,那些过不去的心结和不满,在那一刻也散了。
柏菡还记得,晏廷离世前几晚,林沐琴赶到了医院,将一束花放进瘦长的花瓶中,只问了他一句话。
很俗,很电视剧,但是她最想知道的。
“晏廷,你爱没爱过我?”
可她也知道,他在弥留之际,睁不开眼,自然也是无法作答的。
一个又一个,先是长辈,再然后是同辈,甚至是小辈。
除了老去,还有千万种其他方式剥夺走生命。
她热爱文学,热爱悲剧,尤其能共情,人慢慢老去承受能力也越差。如果不是晏沥在身边宽慰,她恐怕日夜走不出那阴暗的心情。
有次她玩笑般说过。
“阿沥,你得比我晚走。如果你走在我前面,我会伤心难过疯的。”
他顿了顿,温软的音色传来,“好,只许你比我早一天。”
“嗯。”
九十一岁那年,晏沥食言了。
饱受各种老年病折磨的柏菡还躺在床上静养,楼梯间传来他滚落的声音,碰倒了花瓶,当啷作响。
哥哥和妹妹赶来,带着大大小小的一家子。
柏菡的视线模糊不清。
“他呢?”
没人回答他。
她从沉默中读出了答案。
天边的夕阳也隐去了。
她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悲伤,只是觉得冷。
活到如今,皮肤干巴巴的皱瘪进去,早就不漂亮了,但他昨日还夸了她漂亮。
“我睡会觉。”
她气若游丝地发出细细的声音,阖眼睡了。
梦里她趴在窗前远眺搬家的晏家,阳光明媚,细小的绒毛金灿灿的发着亮光。
晏沥自搬家车前抬起头,四目相接,窗台前的绿萝被风吹得摇动,风铃丁呤响。
一眨眼,他不见了。
搬家车沿着斜坡向下行驶。
她慌张地跑下楼,推开门。
晏沥站在门外,背着光,身躯如同染着金白色的颜料。他笑着伸出手掌,她垂眼,看见他分明的姻缘线与生命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