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頑強地重覆說道,手卻不聽使喚地開始發起抖來,他連忙將酒倒入杯中,一口飲乾。看見他如此慌亂的模樣,如同已經說明了一切。大概是因為意識到自以為別人絕對沒料到的秘密,被揭露出來,因此受到想當程度的衝擊。
「我並不是來陷你入罪的。」我再次重申。「我只是來解開你的誤會而已。如果置之不理的話,灘先生未免太可憐了。」
「你說灘妖三可憐?」對方似乎已經再也無法忍耐了,突然揭下完全不知情的假面具,尖銳地說。
「我知道了,你也是那個下三爛的同伙!現在想來敲詐嗎?好吧!要多少?開個價碼吧!一百萬?還是一千萬?一億的話,我是不可能付的,別再說那些違心論了。或者想殺了我?假如你堅持非要拿到一億的話,那麼我只有死路一條了!」
「只有你這種人才會做這種事!」我說。「你不是日本文化上,很重要的人士嗎?再者,〇〇〇先生又會變成怎樣呢?」
「……別說他的事!」他十分憤怒地拍打桌子。簡直就是一副想當場揪住我,把我殺了的模樣。他的臉色,對我而言,正好成為我推理無誤的證據。
「我並不是要來敲詐你的。我是想來告訴你‐‐一切都是誤會。」
「誤會什麼?為非作歹不以為恥反引以為榮,正是你們這種傢伙的寫照。」
「是誤會啦!灘先生對〇〇〇的事,毫無所悉。沒錯,當然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不,甚至應該算是他的劇迷。可是,先生卻毫不知情。這是千真萬確的。我在先生的身邊,先生的日常生活,一路走來,全都看得十分清楚。所以我才知道,那全是先生幻想而來的。絕對、絕對沒有其它的情況。」
「閉嘴!」他露出恐怖的模樣說。「豈容汝等專門敲詐之徒,污蔑我最珍貴的人格?我一點也不後悔!假如你想步那位淫穢者之後,向我勒索的話,也可以。我只是再重覆做幾次同樣的事罷了!」
「灘先生是什麼時候向你勒索的呢?〇〇先生!」
「那個……或許並不是想勒索吧!可是卻比它更可惡!他企圖使用那種卑劣的手段,將一切化為烏有。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呀?我根本就不認識他!」
「灘先生也一樣呀!〇〇先生!請你務必相信‐‐灘先生根本完全不知道你和〇〇〇先生的事。當然那件不幸的事‐‐也只不過是先生‐‐一人沉醉在孤獨的幻想中所創造出來的。」
「說謊!他知道〇〇〇的事。‐‐搞不好他還跟〇〇〇一起上床了呢!然後將那個笨蛋說的夢話串連起來,捏造出那種故事,一定是這樣,不會錯!若非這樣‐‐若非這樣的話……」
「……」
「若不是那傢伙說出來的話,那個討厭鬼怎麼會枝微末節的事都知道呢?‐‐我從他描述家中的配置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了。這傢伙究竟在暗示什麼?當然也可以聯想到這傢伙和〇〇〇上過床的事嘍!‐‐這傢伙不是在書中,小自〇〇〇的痣,到做愛時的癖好等等都有描述嗎?假如沒有上床過的話,又怎麼會知道那些事呢?那些骯髒、污穢、令人作噁的……」
「那些全都確實‐‐確實是一名從照片上看到〇〇〇先生的美麗倩影而產生遐想,並為他迷人的舞台扮相神魂顛倒,一心一意神遊於幻想當中孤獨作家的夢想!」我用堅定的語氣說。「我心裡明白,灘先生在現實世界中,根本沒跟〇〇〇先生說過半句話。他這個人對男性充滿憧憬,雖然將〇〇〇先生當成理想的主角,十分熱烈地愛戀他,但是終其一生,卻一次也不曾和男性握過手,更別說是發生性關係。」
「怎麼會……」在我十分理直氣壯的氣勢下,他終於稍微冷靜下來,喃喃地說。「真有這種蠢事嗎?如果真有此事的話,我就鑄下大錯‐‐一個不可饒恕的罪過。……不對,不是這樣!是那個寡廉鮮恥的男人,將我逼到死胡同,是他將〇〇〇的恥辱公諸於世的‐‐為什麼他要這麼做?倒不如直接當面來勒索金錢,還比較好。說什麼能劇?施這點小伎倆,騙得了什麼人?因為已經在暗中傳開來,成為有名的話題了。天下第一超人氣偶像〇〇〇在結婚前夕因遭男子姦污而取消婚約‐‐想必你也有耳聞吧!至於我本身會變成如何,已無所謂了‐‐反正已經犯下那種罪行了。可是,我唯獨不容許任何人碰〇〇〇一根手指頭,死也不願讓他知道那件事的真相‐‐就算得殺死幾個人也……」
「別擔心!〇〇先生!」我說。「我決不會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的,你也不需要再殺任何人了。只要了解你所犯的錯誤是極為恐怖的誤解,一切都會煙消雲散的。那個純粹是灘先生的創作‐‐是幻想的產物。這是千真萬確的事。灘先生是一位晝寢夜行、過著孤獨單身生活的作家。偶爾才會去看戲,而且甚少與人交往。如此的灘先生僅買過一位令他驚為天人者的寫真集,並十分珍惜它。那個天人是〇〇〇先生。因此在創作自己的嘔心之作時,灘先生極自然地便將自己所憧憬的人的模樣投射在主角身上。該怎麼說才好呢?‐‐我想這不是什麼「不幸的巧合」。談到巧合,充其量也僅止於此。事實並非如此,才是更為嚴重的癥結。順便一提,灘先生對於歌舞伎、能劇以及男同志間的戀愛等事,實際上完全一無所知。因為先生這一生並未走出那個狹窄的深夜中的自己,一直都在半睡半醒中,看見所有的夢。然而,先生身為作家的嗅覺,卻也因此在夢中逐漸變敏銳,甚至銳利異常。而且,該怎麼說才好呢?逐漸擁有一雙可以看透事物事實的眼睛。先生對〇〇〇先生的美女扮相十分著迷,可是因為害羞,覺得一旦以日本舞蹈為舞台,寫得太清楚的話,大家就會知道是以誰為雛型,而有些不好意思,因此才會特意改以能劇為舞台,寫出那部小說‐‐《蝴蝶的陷阱》。先生的確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寫下那部小說的。對於如此美豔動人但胭脂底下素淨的臉卻頗具現代感,戴著一副銀邊眼鏡,談起他本來的願望,則答稱是想當一名飛行機師的摩登少年,先生發揮天馬行空的想像力,探尋究竟是什麼樣小說才能和他相互輝映呢?所以,逐漸作出各式各樣的假設,創造出一位為了讓他繼承家業而被男人們強姦的仇人角色‐‐表面雖如此,但實際上卻是最深愛他的配角‐‐也就是你,〇〇先生!因而也衍生出各種場面。由於先生過度愛戀,同時又過度敏銳地觀察那位美人,使得從那名現代青年身上所喚醒的美豔與媚力,在遭受男性們凌辱的殘酷命運下,更顯得相得益彰。請你務必要相信我。只要稍加調查,便可以明白了。灘先生的所有軌跡,連一次也不曾和〇〇〇交叉過。灘先生不可能根據那些事實創作。然而,結果先生卻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寫出暗示那些事實的小說。甚至在不知不覺中,招惹死神上身。小說比事實更加離奇‐‐小說並非模擬事實而成的,而是小說在不知不覺中,找到了事實。甚至作者本人也完全不知自己所寫的那些內容竟然是事實。可是身為書中當事人的你,讀過小說後,嚇得魂飛魄散,覺得必須在這名威脅者尚未前來勒索之前,讓這個利用將舞台改換成能劇,但相關者只要讀過必會明白的卑劣手段,將事情文字化,並發表出來,使你陷入極端恐懼的窘境的惡漢,在你那位生命中最寶貴的年輕主子讀到那部恐怖小說,知道『真相』之前,消失在這個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