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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ldo;她不过是个家庭妇女,无名无姓。&rdo;江滔滔气愤说:&ldo;这不是侮辱女性吗?&rdo;罗厚乘机说:&ldo;该吃饭了,建议散会,下午再开。&rdo;妮娜看看手表,确已过了午时。她把刚点上的烟深深吸了两口,款款地站起来说:&ldo;咱们今天的会开得非常成功,同志们都畅所欲言,表达了各自的意见。我一定都向领导汇报。现在散会。&rdo;&ldo;下午还开吗?&rdo;许多人问。

&ldo;对不起,我不是领导。&rdo;她似嗔非嘎地笑着,一手夹着烟卷,一手护着江滔滔,让近门的人先退。

第二章姚宓午后到办公室,不见一人。里间的窗户大开着,不知推开了没关。烟味倒是散了,大炉子已经半灭。姚宓关上窗,又关了分隔里外室的门,自幸善保和罗厚都不抽烟‐‐至少在办公室不抽。

一会儿罗厚跑来,先向里屋看看,又看看门外,然后很神秘地告诉姚宓:&ldo;他们开秘密会议呢。&rdo;&ldo;他们谁?&rdo;&ldo;老河马一帮‐‐包括善保,上海小丫头,当然还有余大诗人。&rdo;&ldo;许先生、杜先生呢?&rdo;&ldo;没有他们。我在侦察,你知道吗,那老河马……&rdo;姚宓打断他说:&ldo;罗厚,你说话得小心点儿。什么老河马呀,小丫头呀,你说溜了嘴就糟了。&rdo;罗厚不听她的训斥,笑嘻嘻地说:&ldo;我不过这会儿跟你说说。你自己对朱先生也够不客气的。&rdo;姚宓苦着脸:&ldo;把我分在他手下,多别扭啊!&rdo;&ldo;放心,&rdo;罗厚拍胸脯说,&ldo;我一定跟你对换,我保证。&rdo;姚宓信得过罗厚,不过事情由得他吗?

姚宓说:&ldo;朱千里的臭烟斗就够你受的。&rdo;罗厚一本正经说:&ldo;我告诉你吧,朱千里的学问比余楠好多着呢。他写过上下两大册法国文学史‐‐也许没出版,反正写过,他教学当讲义用。他娶过法国老婆,法文总不错吧;在法国留学十来年,是巴黎大学的博士‐‐大概是,因为他常恨自己不是国家博士,他瞧不起大学的博士。他回国当教授都不知多少年了。&rdo;罗厚自诩消息灵通,知道谁是谁。

&ldo;他夫人是法国人?没听说过呀。&rdo;&ldo;他的法国夫人没来中国。现在的夫人还年轻,是家庭妇女。他家的宿舍紧挨着职工宿舍。听他们街坊说,那位夫人可厉害,朱先生在家动不动罚跪,还吃耳光,夫人还会骂街。&rdo;&ldo;当小组长得会骂街吗?&rdo;&ldo;咳,朱千里是故意损那老河马‐‐该死该死,我真是说溜了嘴了。我说,朱先生刚才是故意捣乱,你不明白吗?他意思是老河马‐‐妮娜女士不过是家庭妇女之流。朱千里认为自己应该当副组长。&rdo;罗厚坐不定,起身说:&ldo;我溜了,打听了消息再来报告。&rdo;罗厚不爱用功。他做学生的时候有个绝招,专能揣摩什么老师出什么考题,同班听信他的总得好分数。他自己却只求及格。他的零用钱特多,他又爱做&ldo;及时雨&rdo;,所以朋友到处都是。在研究社里他也是群众喜爱的。他知道的消息比谁都多。

姚宓一人坐着看书‐‐其实她只是对着书本发呆。因为总有个影子浮上书面,掩盖了字句,驱之不散,拂之不去,像水面上的影子,打碎了又抖呀抖的抟成原形。姚宓觉得烦躁。她以前从没有为她的未婚夫看不进书。她干脆把椅背执靠在墙上,暂充躺椅,躺着合上眼,东想西想。

也许她不该对他讲那些旧事。可是他也不该问呀。不过,他好像并没有嫌她,也没有瞧不起她。他不是还嘱咐她得机灵着点儿,争取同在一个小组吗!他为什么对她那么冷淡呢?准是他后悔了,觉得应该对她保持相当的距离。

姚宓忽然张开眼睛。她不该忘了人家是结了婚的!她可不能做傻瓜,也不能对不起杜丽琳。

她对自己说:&ldo;该记着!该记着!&rdo;可是她看了一会儿书又放下了。书里字面上的影子还像水面上的影子,打不破,驱不开。

许彦成对姚宓的冷淡也许过分了些。别人并不在意。杜丽琳先是受了蒙骗,可是她后来就纳闷:彦成对姚宓向来那么袒护,怎么忽然变得漠不关心似的?做妻子的还没有&ldo;点破他&rdo;呢,他已经在遮遮掩掩了?

彦成下午四点左右照例又出门去。他只对丽琳说:&ldo;我出去走走。&rdo;丽琳料想他又是到姚家去。彦成回来照例到他的&ldo;狗窝&rdo;里去用功,并不说明到了哪里,干了什么。丽琳曾经问过,他只说:&ldo;到姚家去了&rdo;,此外就没有别的话。丽琳自觉没趣。他既然不说,她也争气不问,只留意他是往姚家的方向跑。她想姚宓在图书室呢,不会回家,这次开组会,丽琳才知道姚宓已调入研究组。她急切要知道姚宓是否下午回家;究竟是她自己多心,还是彦成做假。她等彦成出门,就跑到办公室去。

姚宓听见轻轻的脚声,以为是姜敏回来了。她张眼看见杜丽琳,忙起身摆正了椅子,问杜先生找谁。

丽琳说:&ldo;问问几时开会。&rdo;&ldo;还没通知呢。&rdo;&ldo;就你一人上班?&rdo;&ldo;只罗厚来了一下,又走了。&rdo;丽琳掇一只椅子坐下,道歉说:&ldo;我打扰你了。&rdo;&ldo;哪里!&rdo;姚宓笑着说:&ldo;我在做个试验,椅子这么靠着墙,可以充躺椅。&rdo;丽琳很关心地说:&ldo;干吗不回家去歇歇呀?&rdo;姚宓心里一亮,想:&ldo;哦!她是来侦察我的!&rdo;她很诚恳地回答说:&ldo;我上班的时间从不回家,养成习惯了。当然,在这里比在图书室自由些,可是家里我妈妈保不定有客人,在家工作不方便。我要是工作时间回家,妈妈准会吓一跳,以为我病了呢。&rdo;丽琳指着三个空座儿问:&ldo;他们都像你这么认真坐班吗?&rdo;&ldo;平常都来,今天他们有事。&rdo;丽琳正要站起来,忽见姚宓无意间掀起的一角制服下露出华丽的锦缎。她不客气伸手掀开制服,里面是五彩织锦的缎袄,再掀起衣角,看见红绸里子半掩着极好的灰背,不禁赞叹说:&ldo;真美呀!你就穿在里面?&rdo;姚宓不好意思,忙把制服掖好,笑说:&ldo;从前的旧衣服,现在没法儿穿了。&rdo;丽琳是个做家的人,忍不住说:&ldo;多可惜!你衬件毛衣,不经磨得多吗?&rdo;姚宓老实承认不会打毛衣。

&ldo;你这制服也是定做的吧?&rdo;姚宓说,她有个老裁缝,老了,肯给老主顾做做活。她,杜先生不想动身,怕她再深入检查,就找话说:&ldo;杜先生,您家来了老太太和小妹,不搅扰您吗?&rdo;&ldo;走了!昨天下午走的。我们老太太就像一阵旋风,忽然的来了,忽然的又走了。我想把小丽留下,可是孩子怎么也不肯。&rdo;她叹了一口气。

&ldo;反正天津近,来往方便。&rdo;&ldo;谁知道呀!&rdo;丽琳又叹了一口气。&ldo;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们的老太太是个&rdo;绝&ldo;。就拿钢琴的事儿说吧,我打算给小丽买一架。老太太说:&rdo;现成有,问必别处去买呢?&ldo;简直&rdo;你的就是我的&ldo;。她忽然想来,信都没有一封,马上就来了。我只好让彦成睡在他的小书房里(姚宓从妈妈处知道那是彦成的&rdo;狗窝&ldo;)。我们卧房里是一对大中床。我让老太太睡在我对床,让小丽跟我睡。可是孩子硬是要跟奶奶睡,而且要睡一个被窝。床又软,老的小的滚在一堆,都嫌垫子太厚。我想把我的书房给老太太布置一间卧房。她老人家一定要买一张旧式的大床‐‐你知道,那种四个柱子带个床顶还有抽屉的床。哪儿去找啊?我说是不是把她天津的大床运来。老太太说她住不惯北京;她天津的房子大,北京的房子太小。昨天小丽嘴角长口疮,她说是受热了。说走就走,一天也没留。我想把小丽留下,孩子怎么也不肯。她只认奶奶,爸爸妈妈都不认。奶奶对儿子是没一句话肯听的,对小丽却是千依百顺。&rdo;丽琳长叹一声说:&ldo;真没办法。孩子是我的,惯坏了还是我的孩子呀!&rdo;她克制了自己,道歉说:&ldo;对不起,尽说些罗嗦事,你听着都不耐烦吧?&rdo;姚宓安慰她说:&ldo;孩子上了学会好。&rdo;&ldo;彦成也这么说。他‐‐他并不怎么在乎,只担心他妈妈回天津又去麻烦他的伯母。可是我‐‐哎,我想孩子!&rdo;她眼里汪出泪来,擦着眼睛说:&ldo;我该走了。&rdo;姚宓十分同情,正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丽琳已站起身,晃一晃披肩的长发,强笑说:&ldo;我觉得女人最可笑也最可怜,结了婚就摆脱不了自己的家庭,一心只惦着孩子,惦着丈夫。男人‐‐&rdo;她鼻子里似冷笑非冷笑地哼了一声,&ldo;男人好像并不这样。&rdo;她撇下这句话,向姚宓一挥手,转身走了,让姚宓自去细细品味她的&ldo;临去秋波那一转&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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