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罗厚正同许彦成和杜丽琳说话。姚宓在看一本不厚不薄的刊物。
罗厚见了朱千里,诧异说:&ldo;朱先生怎么来了?&rdo;朱千里想说:&ldo;你们正在谈傻王八吧?&rdo;可是他看着不像,所以改口说:&ldo;你们谈什么呢?&rdo;罗厚把姚宓手里的刊物拿来,塞给朱千里,叫他读读。朱千里立即伸手掏摸衣袋里的烟斗。可是他气糊涂了,竟忘了带。他一目十行地把罗厚指着给他看的文章看了一遍,还给罗厚说:&ldo;全是狗屁!&rdo;许彦成笑了。杜丽琳皱着鼻子问:&ldo;作者叫什么名字?&rdo;朱千里说:&ldo;管他是谁!我两个脚指头夹着笔,写得还比他好些!&rdo;罗厚翻看了作者的名字说:&ldo;汝南文。&rdo;朱千里立即嚷道:&ldo;假名字!假之至!一听就是假的。什么&rdo;乳难闻&ldo;,牛奶臭了?&rdo;彦成问:&ldo;余楠的&rdo;楠&ldo;吗?&rdo;罗厚说:&ldo;去掉&rdo;木&ldo;旁。&rdo;彦成问:&ldo;三点水一个女字的&rdo;汝&ldo;吗?文章的&rdo;文&ldo;吗?&rdo;罗厚点头。
姚宓微笑说:&ldo;有了,都是半边。&rdo;彦成钦佩地看了她一眼,忙注目看着丽琳。
罗厚说:&ldo;对呀!老河挨着长江,&rdo;楠&ldo;字去&rdo;木&ldo;,&rdo;敏&ldo;字取&rdo;文&ldo;。&rdo;朱千里傻头傻脑地问:&ldo;谁呢?&rdo;丽琳知道&ldo;老河&rdo;就是施妮娜,想了一想,也明白过来了。她说:&ldo;哦!江滔滔的&rdo;水&ldo;,施妮娜的&rdo;女&ldo;,余楠的&rdo;南&ldo;,姜敏的&rdo;文&ldo;,四合一。&rdo;朱千里呵呵笑道:&ldo;都遮着半个脸!&rdo;许彦成说:&ldo;很可能这是背着傅今干的,不敢用真名字。矛头显然指着我们这小组。&rdo;罗厚问:&ldo;姚宓,你几时说过这种话吗?&rdo;&ldo;你指他们批判的例证吗?那些片段都是我稿子里截头去尾的句子。&rdo;&ldo;你的稿子怎么会落在他们手里呢?&rdo;罗厚诧异地问。
姚宓讲了善保借去学习,余楠拿去不还的事。
丽琳建议让姚宓写一篇文章反驳他们。
姚宓说:&ldo;他们又没点我的名,我的稿子也没有发表过。他们批的是他们自己的话。随他们批去,理他们呢!&rdo;彦成气愤说:&ldo;这份资料是给全组用的。有意见可以提,怎么可以这样乱扣帽子,在外间刊物上发表了攻击同组的人呢!太不像话了!得把这篇文章给博今看看,瞧他怎么说。&rdo;罗厚竖起眉毛说:&ldo;先得把稿子要回来!倒好!歪曲了人家的资料,写这种破文章,暗箭伤人!他们还打算一篇篇连着写呢!咱们打伙儿去逼着余楠把稿子吐出来。&rdo;朱千里几番伸手掏摸烟斗,想回家又不愿回家,这时忍不住说:&ldo;他推托不在手边,在傅今那儿呢。你们怎么办?&rdo;彦成说:&ldo;还是让善保紧着问他要。咱们且不提&rdo;汝南文&ldo;的破文章,压根儿不理会。等机会我质问傅今。&rdo;姚宓不愿叫善保为难,也不要许先生出力,也不要罗厚去吵架。她忙说:&ldo;干脆我自己问余楠要去。假如他说稿子在傅今那儿,我就问傅今要。&rdo;大家同意先这么办,就散会了。
朱千里看见大家要走,忙说:&ldo;对不起,我要请问一件事。你们知道什么是法国面罩吗?&rdo;彦成说:&ldo;你问这个干嘛?&rdo;&ldo;戴面罩的是谁,现在知道了吗?&rdo;朱千里紧追着问。
罗厚说:&ldo;朱先生管这个闲事干嘛?&rdo;&ldo;什么闲事!我女人硬说是我呢!&rdo;大家看着哭丧着脸的朱千里,忍不住都笑起来。
彦成安慰他说:&ldo;反正不是你就完了。事情早晚会水落石出。&rdo;丽琳说:&ldo;朱先生,你大概对你夫人不尽不实,所以她不信你了。&rdo;&ldo;谁要她信!她从来不信我!可是她闹得街坊都怀疑我了。人家肚子里怀疑,我明知道也没法儿为自己辩护呀!我压根儿没有蓝布制服,连法国面罩都没见过,可是人家又没问我,我无缘无故地,怎么声明呢?&rdo;丽琳说:&ldo;咳,朱先生,告诉你夫人,即使她明知那人是你,她也该站在你一边,证明那人不是你。&rdo;朱千里叹气说:&ldo;这等贤妻是我的女人吗!罗厚,我是来找你救命的。她信你的话。你捏造一个人名出来就行。&rdo;罗厚说他得先去还掉偷出来的刊物,随后就到朱先生家去。他们两个一同走了。许杜夫妇也走了。姚宓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独自到余楠家去讨她的稿子。
第十三章余楠知道每星期一许彦成,杜丽琳的小组在办公室聚会。他也学样,星期一上午在家里开个小会谈谈工作。其实善保压根儿没什么工作。他也在脱产学俄语,不过学习俄语之外,在余楠的指导下,对照着中译本精读莎士比亚的一个剧本。他不习惯待在余家,渐渐地又回到办公室去。所以一周一次的聚会也有必要。
姜敏并没有脱离许彦成和杜丽琳的小组。她觉得自己作为未来的苏联组成员,每个小组开会她都有资格参加。只是&ldo;汝南文&rdo;的批判文章发表之后,她有点心虚,怕原来的小组责问她或围攻她,所以也跑到余家去开会。开会只是随便相聚谈论。谈了一点工作,余楠又坐到自己的书桌前去干他自己的事,随姜敏和善保一起比较他们学习俄语的进程。
余楠隔着纱窗帘忽见姚宓走进他家院子。他非常警惕,立即支使善保到图书室去借书。善保刚出门,余楠对姜敏使个眼色,姜敏就跟出去。他们劈面碰见姚宓,姜敏说:&ldo;姚宓,找我们吗?&rdo;姚宓说她找余先生。姜敏回身指着屋里说:&ldo;余先生在家呢。&rdo;她催着善保说:&ldo;走吧,我也到图书室去。&rdo;余楠就这样把善保支开了。
余楠也许感到自己是从善保手里骗取了姚宓的稿子,所以经常防着善保。他却是一点也没有提防宛英。善保一次两次索取这份稿子,宛英都听见。余楠和施妮娜计划批判姚宓,余楠对姜敏说姚宓得挨批等等,宛英都听在耳里,暗暗为姚宓担心。后来又听说要办什么展览,搞臭姚宓,宛英更着急了。她想,假如能把稿子偷出来还给姚宓,事情不就完了吗。可是她满处寻找,找不到姚宓的什么稿子。假如她找到了,假如她偷出去还给姚宓,余楠追究,怎么说呢?
宛英想出一个对付楠哥的好办法。她也找到了姚宓的稿子。
她有一天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余楠那只旧式书桌的抽屉后面有个空处;余楠提防善保,很可能把姚宓的稿子藏在那里。她乘余楠歇午,轻轻抽出抽屉,果然发现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一大叠稿于,第一页上姚宓写着自己的名字呢。她急忙把牛皮纸袋取出,塞在书架底层的报纸和刊物底下。这是她按计划行事的第一步。
这天善保到余家开会,宛英有点担心,怕善保看见那个牛皮纸袋,说不定会横生枝节。善保和姜敏走了,她听见余楠请进一个客人,正是姚宓。
余楠开了门,满面堆笑,鞠躬说:&ldo;姚宓同志!请进!请进!请坐!不客气,请坐呀!&rdo;姚宓不坐,进门站在当地说:&ldo;余先生,我有一份资料性的稿子,善保说是余先生在看。余先生看完了吧?&rdo;余楠说:&ldo;姚宓同志,请坐,请坐下……&rdo;姚宓说:&ldo;不敢打搅余先生,余先生请把稿子还我就完了。&rdo;余楠没忘记丁宝桂的话:&ldo;最标致的还数姚小姐&rdo;。他常偷眼端详。她长得确是好,只是颜色不鲜艳,态度不活泼,也没有女孩子家的娇气。她笑的时候也娇憨,也妩媚,很迷人。可是她的笑实在千金难买。余楠往往白陪着笑脸,她正眼也不瞧,分明目中无人,余楠有点恨她,总想找个机会挫辱她一下。她既然请坐不坐,他做主人的也得站着不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