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把宣怀风安置好了,护士们便要走,白雪岚不放心,抓了一个护士的手腕,问:「怎么就走了?好歹也该有个医生看护,快,把医生叫一个过来。」
护士说:「医生忙得很,多少比这重得多的伤,还没叫医生专门看护呢。」
孙副官在一旁说:「总长,她不知道您的身份,我这就找医院院长,要他安排一下。」
白雪岚想想,一个护士也不懂什么,就算宣怀风有什么状况也用不上,倒是实在点安排一个医生来才好,就把护士放了,让孙副官去处理。
自己走到床前去看宣怀风。
不料走到床头,目光一探,竟发现宣怀风睫毛轻轻动着。
白雪岚赶紧叫他:「怀风?怀风?」
宣怀风手术时用的是吗啡,人醒一阵昏一阵,耳边总听见各种仿佛从遥远处传来的声音,现在,听见白雪岚的声音,却隐隐约约在身边似的,努力地把眼睛睁开了一点,好一会,才找到视野中的那张脸,轻轻嗯了一声。
白雪岚听见他这一点点细若蚊鸣的声儿,如同从漆黑地狱里蓦然射进一道光,刹那间感动地几乎要落泪了。
胸口涨得满满的,又不敢高声说话喊叫,怕把那分重生的喜悦都放跑了。
他把声音放缓和了,低着头,把脸和宣怀风的挨了挨,问:「伤口还疼吗?」
宣怀风因为身上用了药,显得有些迟钝,怔怔的,半日才说:「不疼,就是困困的。」
白雪岚说:「困就睡一睡吧。」
歪着身子,坐在床边,一边伸手摩挲宣怀风的脸庞。
忽然,毫无预兆地,房门那头一个人推开门急急地进来。
白雪岚瞧见是宣代云,猛地缩手,却已经来不及了。
宣代云也看清楚了,怔得定在原地,直勾勾瞪着白雪岚,像见了鬼似的。
白雪岚暗道糟糕,缓缓站起来,脸上露了微笑,柔声说:「年太太,请这边坐。」朝床边指指,自动让了刚才坐的位置出来。
宣代云这才走前去,却没有坐,探头往宣怀风脸上瞧了瞧,低声问:「他睡着了吗?」
白雪岚说:「嗯,医生给他用了止疼的吗啡,人迷糊着,刚刚睡了。」
宣代云轻轻地哦了一声,伸出白皙的手,似乎想抚摸宣怀风安甯俊俏的睡脸,但不知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手在半空猛地停住了。
半晌,把手慢慢收了回来,低头沉吟着。
白雪岚鼻尖嗅到风雨欲来的气味了。
果然,不一会,宣代云便说:「白总长,既然怀风睡了,我们都别吵他。请您随我来,有几句话,我想对您说的。」
白雪岚瞅一眼被单下的身影,说:「好。」
就跟着宣代云出了病房。
宋壬在外面候着,见白雪岚出来,也想跟上,白雪岚打个手势,不要他跟,又对着病房一指,要他看顾着宣怀风。宋壬点点头,便停住了脚。
宣代云和白雪岚走到走廊尽头拐角的一个小房间,横竖里面没人,宣代云就走了进去,等白雪岚也进来了,她把门轻轻掩上,转身对着白雪岚。
白雪岚安静地等她开口。
宣代云很矜持有礼的,开口便道谢,说:「白总长,您对我们的恩惠,我心里是明白的,自然,也是很感激的。」
白雪岚听着,心里又涩又麻,苦笑道:「年太太,你身子不方便,站着说话也累,客套话我们就免了。刚才,你说有几句话要对我说的,请你直说吧。」
宣代云说:「那好,我就直说了。」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坚定的神情,说:「我要代怀风向您请辞。」
白雪岚问:「这是为什么?是薪金不满意?那尽可以商量的。」
宣代云说:「您方才说,客套话我们都免了。既然如此,我也不说那些虚伪的话,究竟为着什么原因要请辞,您自己心里比谁都明白。」
白雪岚轻描淡写道:「总不成是为了刚才我帮他擦了擦汗,年太太你就误会了吧?」
宣代云缓缓扫他一眼,说:「并不只为这个误会,我还有别的更大的缘故。我知道,您是很栽培我们怀风的,但不怕您恼,我实话实说,我们怀风福气薄,实在承受不住您这样看重。从前他们说海关总署里当差危险,我一来不太相信,二来怀风又劝我不要胡思乱想。因为这两样,本来想让怀风请辞的,也就算了。可是,您看看现在?我今天吓得魂魄都散了。虽然医生说伤情还算轻,但认真想想,能不后怕吗?宣家就怀风这么一根独苗,他要有什么事,死去的爸爸妈妈会怎么骂我这个当姐姐的?白总长,我们欠你的,日后总要还你的恩。但你现在在外头得罪了这么多的人,要怀风当你的副官,给你挡枪子儿,那可说不过去。你说我宣代云无情也好,忘恩负义也好,落井下石也好,我都认了。总之,求你高抬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