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锦茜红罗裙的小姑娘背光立在廊下,软白的小脸上已褪了婴肥,显出精致的轮廓,眉眼间也如那含苞的海棠一般,随着时日流转,逐渐显出鲜妍娇美的姿态。
如今才初及笄,已是掩不住的姝色妍丽,若是假以时日,名花初绽,想是整个盛京城的目光都要忍不住地落到相府。
藏,已是藏不了多久了。
沈钦轻轻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一些,抚了抚自家妹妹柔软的发顶,轻问道:“方才王娘子说的话,你如何想?”
棠音没想到是这件事,刚褪下热度的脸倏然又红了起来,只蚊呐一般道:“方才,方才母亲不是说了,还未定亲,不着急这些事。”
她低下头去,小声道:“我与母亲想的一样。”
沈钦见此,有些无奈地轻笑了笑,轻声道:“棠音是不是觉得,定亲的事还很远?”
“难道不是吗?”棠音抬起头来看向自家哥哥,慌乱道:“母亲与我说过了,若是我不想嫁给太子,便可不嫁。”
她说着,面色白了下去:“难道是太子殿下要以权压人?”
“太子殿下如今自顾不暇,想是弹压不了相府了。”沈钦替她拢了拢鬓发,示意她放心,却又放轻了声音,低声问她:“若是不嫁太子,棠音最想嫁的,是谁?”
他顿了一顿,又轻轻叹了一声,为她补充:“只能在诸位皇子中选。”
“哥哥怎么问这样的话?”棠音雪腮通红,忙低下脸去看着自己的鞋尖,纤细的手指绞着衣袖不答话,只在心里盼着自己哥哥快点将话茬转开。
可往日最是顾念着她心思的哥哥,今日却不知为何,非但不将话茬引开,反倒又一次开口道:“若是非要选呢?”
语声中,也颇有几分无奈。
棠音一阵慌乱,下意识答道:“除了太子殿下外,我只与七皇子相熟一些。其余皇子除了年节之外,根本不曾见过几面,有些连话都不曾说过一句。若要非选——”
她愣了一下,像是被心中的答案给惊着了,只觉得盛夏的热度一阵阵往面上涌,转瞬便蒸得一张瓷白的小脸如镀了红釉一般。
沈钦微低下眼,眸底愈见无奈之色:“除了七皇子。”
沈钦望着自家妹妹,缓缓收回了手,指尖轻轻在扇柄上叩了两叩,轻声开口:“除太子与七皇子外,二皇子,三皇子已有正妃,而四皇子虽正妃病逝,但嫁过去,终归是做继室,不是适宜的人选。”
“而六皇子与八皇子虽无正妃,但一位身子病弱,常年需要服药,连太医都束手无策,而另一位,生母卑微,心情暴戾,府中姬妾如云,皆非良配。”
“至于九皇子之后的诸位皇子,年岁尚幼,自不在考虑之列。”
“如此说来,就只剩下五皇子。”棠音细细听了一阵,缓缓抬起眼来看向自家哥哥,长睫微颤,低声道:“这是哥哥心目中的人选?”
沈钦错开了她的视线,微阖了阖眼,再开口时,温和的语声混于夏日嘈杂的蝉鸣声中,低微得像一声叹息。
“这是父亲心中的人选。”
第81章玉璋宫还不如嫁给李容徽
正是吴牛喘月天气,棠音的闺房四角里放了数只有半人高的铜制仙鹤,仙鹤肚里盛着刚自凌室里凿出来的冰块,此刻正从镂空的毛羽间丝丝往外透着凉气。
棠音轻轻打着团扇坐在临窗的玫瑰椅上,等着刚调好的花露出香。因怕日光进来,窗扇上的湘妃竹帘已落下,只自帘子末端,透出些微的碎光,落在她轻薄如丝的雪缎袖口上,又于柔白的手背上,投下朦胧而跃动的影。
珠流璧转间,王记绸缎庄已将制好的夏衣送到了相府,这一身浅月白罗裙便是其中之一,轻薄柔软,裁剪得宜,如一层轻薄月色笼在周身,即便在夏日里,也不显闷热。
即便如今已过去了一段时日,但那日里哥哥与她说过的话,却总是如一缕丝线一般,若有似无地萦在心间,繁忙时不显,但一旦闲暇,当日里说过的话,便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反复流转。
其中出现最多的,除了李容徽外,自然还是五皇子这几个字。
其实如她当日所言,除太子与李容徽外,她与其余皇子皆没有太多的交集。其中这位五皇子尤甚。
只知道他是贤妃所出皇子,数年前,贤妃曾数次规劝皇帝理政不成,最终心灰意冷,自请出宫,带着当时还未元服的五皇子一同去了山清水秀的扬州,令五皇子在城中开了府邸,而自己则寻了家寺庙带发修行,从此不过问红尘俗世,即便是年节也从未回来过。
至于这五皇子,也是数年未曾回宫了,即便棠音强要去想,也只能想起一个极为模糊的影子来。
不说品行,便是连容貌,都不记得了。
虽说世间女子的婚姻多是听从父母之命,若是家风严厉些的,甚至要等结了亲,入了洞房,金秤挑起了红盖头时,才能看见自己究竟是嫁了怎样一个人。即便是宽松些的,也至多是相看时在屏风后偷偷望上一眼罢了。但如今轮到自己,想起当真要嫁给一个陌生人,却还是怕的。
她正想得出神,却听槅扇外垂着的东珠帘子轻轻一响,旋即一阵暑气自外头涌入,却是白芷打帘进来。
白芷一张秀脸被外头的热浪蒸得发红,一道将手里一大捧新采的金盏花放在桌案上的白玉冰纹瓷瓶里,用清水供着,一道轻声抱怨:“小姐,这几日也不落雨,日头一日比一日的烫人,刚走到廊下,便看见青石地面上铺着一层明晃晃的白光,烫得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