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断这个悠闲暑假的,是段汁桃替母亲去县城医院取的一张体检报告单。
段汁桃这趟回娘家,颇有衣锦还乡的架势。
不仅舍得给娘家两位哥哥的侄子侄女全都添置了一遍新衣裳,还给每个孩子都塞了五十块的零花钱。
两位嫂子见了她,再也不是从前横着走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她们刚进门时,那个眉开眼笑、和和气气的小媳妇样子。
见了段汁桃大包小包的往娘家拎东西,就搜肠刮肚似的贴她在边上,拣些酸掉牙的恭维话,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一点不害臊。
“还是汁桃有本事,这回成了北京人,我听说北京光一个户口就值十万!”
十万,对于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妇女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
段汁桃:咦,嫂子之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她们说什么来着……?哦,说她是鸡窝里飞不上枝头的凤凰,天天北京北京的叫,这么多年光是雷声大雨点小,孩子都窜得一米七高,北京却连个影子都没瞧到。
段汁桃:“哪是我有本事呢?是星回他爸,这么多年攒够了钱,买下了学校里的房子,这才把我们娘俩接过去。真要论本事,还论不到我头上。”
段汁桃大嫂奉承道:“那也是你当初挑人的眼光好!”
哦,当初说她害眼病,黑子抓瞎,抓了个王八的人是谁,好像也是大嫂吧?
段汁桃的二嫂不甘下风,拍马道:“谁说不是呢,就是不嫁给妹夫,当初要是跟了之前村里董书记的儿子,现在也是省城里头风光的官太太。要我说,汁桃这命啊,左右逃不出富贵二字。”
她说的是董学成,段汁桃好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眼皮不被旁人察觉的跳了跳。
当初在火车上遇见董学成那一幕再次浮上心头,段汁桃沉默了半晌,有意无意的打探:“二嫂你说董学成啊……”
段二嫂的八卦天赋无人能敌,正愁没话题和她亲近,一下子打开话匣,兴致颇高的说:“你还不知道吧?前年他和省里领导的女儿离婚了,去年冬天又相了个。这回更厉害,直接捅进了军区,把司令的女儿都拿下了。听说这位新的老丈人,原本有一双儿女,儿子在朝鲜为国家捐了躯,只剩这一个独女,宠得更是放在了心尖上。不过听人说起,那女的好像也是离婚的,见了董书记家的儿子一面,被勾了魂,要死要活的和原来的老公离了婚,转头就和董学成扯了证。这回,董家的儿子跟着她,官职自然水涨船高,你说这董学成怎么跟个男版狐媚子似的,富家千金净瞧上他了呢?”
段汁桃木木然的,心里说不上失落,但听说董学成如今混得很好,总归同学一场,心底也是为他高兴。
段家大嫂觉得弟妹没眼色,当着段汁桃的面,不夸妹夫,一个劲的夸一个外人,于是搭腔:“那还是咱们妹夫真刀真枪,凭的是自己的真本事。董学成既然吃得下这碗软饭,那自然也不怕咱们背后戳。”
段二嫂被说得悻悻的,也觉得自己刚刚那段话说错了,把一个外人说得那么好,这不是打自家妹子的脸么?
“我去瞧瞧妈回来了没有,她和爸去买菜,怎么去那么久呢。”段二嫂借机遁走。
不多会,段家二老拎着满手的菜,回到了家,见着了已经快时隔一年没见到的闺女和外孙。
段汁桃被母亲暴瘦的身躯吓了一跳。
记忆里,去年走的时候,天气刚转凉,母亲穿着一件长袖花衬衫,墩墩的身材,挽起袖口,手臂上的肉都会被袖子勒出一道印子来。
而如今见到母亲,不知是因为夏天,她穿的少,又或者确实是瘦的多了,身上套了件酱色短袖衫,那藕节一样的手臂,瘦的脱相,皮肉居然能贴着骨头,被人瞧出骨节的形状。
段汁桃心疼的说:“妈,你怎么瘦的跟只落了水的猫儿似的?”
段汁桃的父亲放下手里满当当的菜,说:“你妈胃口不好,总觉得肠子里、胃里、心口堵得慌。我寻思着她也没啥不如意啊,我们合计了半天,实在找不出原因,她就非说是想你想的。”
晕倒,这吃不下饭,咋还能整成害相思病了?
不靠谱的老两口,有了毛病也去不瞧,哥哥和嫂子们平时本来就头疼家里不够开销,哪还舍得主动开口带二老去县里的医院正经瞧病。
这么一说,段汁桃彻底慌了,心底升腾起来的不好预感,令她毛骨悚然的恐惧起来。
“上医院瞧瞧啊!人好好的怎么会吃不下饭?”段汁桃瞪眼。
“有什么好瞧的,人老了,克化不动,很正常。”段母说。
一个庄稼人,哪那么娇贵,吃不下饭就上医院瞧毛病?医院的人八成觉得你神经病才是!
段汁桃被气的跳脚:“你们真是越老越糊涂,人都吃不下饭了,这毛病还不大?!”
单星回领着几个小屁孩从河边漂石子回来,撞上段汁桃和外祖们争嘴,大致听了个轮廓,也觉得姥姥很有必要上一趟医院做个全面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