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记初遇将军之时她骑着踏雪身穿银甲风流肆意就像山间轻快流淌的溪水,而今她鬓染白发双目失明宛若腐朽的枯木,可世上并无人感念她的恩德,文武百官忌惮她权倾朝野功高盖主对她口诛笔伐,而今边关动荡她拖着病体御敌却无一人念其辛劳,他们担忧的是她拥兵自立意图谋朝纂位。
慕玖喝完汤药吃了两颗蜜饯:&ldo;你去把我压箱底的那件白袍子取过来,总不能丢了南诏的体面。&rdo;
梳洗完毕她已经模模糊糊可以看清人影了,素白宽衣窄袖的袍子边缘用银蓝丝线绣了繁杂的缠枝卷蕰草纹饰,满头乌发用嵌着白玛瑙的发带束起,她单手戴上银色面具道:&ldo;走,去看一看我的旧情人是不是如话本子写得那般好看。&rdo;
单铎把玄色披风披在他身上道:&ldo;将军,天色尚早,你用过早饭再去也不迟。&rdo;
她勾唇笑笑戏谑道:&ldo;本将军对淮阳侯可谓思卿不见,度日如年。&rdo;
……
宸华殿,楚策心神不宁的处理着奏折,已过八日仍然没有慕玖的任何消息,她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无声无息,她身子骨弱又无银钱外面天寒地冻的该如何度日?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做工粗糙的荷包,歪歪扭扭的针脚不知道绣的是什么,阿玖不善女红,这是她给他绣的唯一一个荷包,里面放着她遗落在枕上的头发,他一直贴身收着。
楚策爱惜的抚了抚上面褪色的丝线,贴身太监李德林躬着身子回禀道:&ldo;皇上,外面还下着雪,梅妃娘娘在殿外站了足足一个时辰了。&rdo;
&ldo;朕何时允她私出庆华宫了?&rdo;
李德林道:&ldo;梅妃娘娘身怀龙嗣,奴才不敢拦。&rdo;
楚策批阅奏折的朱笔顿了顿,阴冷道:&ldo;违抗圣旨私出禁宫,在殿外跪上一个时辰以儆效尤。&rdo;
李德林吓得面色入土跪在地上正欲劝慰一二,一黑衣暗卫不知从什么地方闪了出来,跪地行礼之后呈上用朱漆密封在竹筒中的密报,楚策打开之后眸光瞬间变得骇然,只见其上最后一行写道:&ldo;九将军被围困氓野,万箭穿心而亡。&rdo;
能让北晋三日退兵当今世上非慕玖莫属,她怎么可能会去建邺?她眼疾那么严重怎么可能上阵杀敌?她怎么可能会死?
楚策攥着单薄的信笺手背青筋暴起,面色苍白呕出一口鲜血,李德林大惊失色:&ldo;皇上你怎么了?奴才这便去传太医。&rdo;
他拂落御案上的奏折,双目血红,跌跌撞撞便往外面走去,他的阿玖不会死的,建邺苦寒他要去把她接回来,刀剑无眼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受伤?
楚策跌倒在地上一把攥住暗卫的前襟:&ldo;九将军他与平常有没有什么不一样?&rdo;
暗卫回道:&ldo;接连告捷这两日九将军只在建邺城中指挥,他似乎身体不太好,单将军片刻不离左右悉心照料。&rdo;
他颓然的坐在地上,单铎为慕玖所救对她忠心不二,能让他言听计从的唯有她,他以手覆面失声痛哭,心口似被利刃挖去一块空落落的疼,他以为这世上没有了九将军她就只能成为他的皇后,他想与她生同衾死同穴,他以为慕玖是上天给他的救赎,他想让她享尽世间荣宠。
可从何时开始她终日郁郁寡欢,沉默少言?
他依稀记得她以前是很爱笑得,絮絮叨叨说起来没完没了,他给她买一串糖葫芦她都能兴高采烈好半天,他生病时她手舞足蹈的在床榻前给他讲话本子逗他开心,军帐之中她每每都能从军务大事扯到她对他的相思之情,他们也曾秉烛夜谈相拥而眠……
楚策手中紧握着破旧的荷包放在了心口处,发疯一般往外爬去,喃喃自语道:&ldo;我要把阿玖带回家,我要去找阿玖。&rdo;
暗卫俯身磕头拦住他的去路:&ldo;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九将军灵柩择日便会运抵京都。&rdo;
他飞出一掌打在暗卫的胸口怒吼道:&ldo;她是我的妻子。&rdo;
暗卫以手撑地重新跪好,不住的磕头:&ldo;大局初定,皇上离京必生大乱,属下恳请皇上三思而后行,不要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番苦心。&rdo;
楚策在殿门口顿住了脚步,他忽然理解了心爱之人离世却无能为力的痛不欲生,阿玖这些年一直都在重复这样的苦楚:&ldo;皇上?呵,朕是皇上?&rdo;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篇暂时结束
☆、第三十七章
九将军赫赫威名在外,慕玖在建邺与东蛮打了几场不痛不痒的仗便整日耗在边塞消磨时光。
楚筠与楚策联手足足用了三个月才攻陷了庐阳,兵力折损过半,比起前世她只用了十日便攻占庐阳她不知道这算不算代价过大,可她却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攸宁没有与宋祁再遇,她也没有身中无夙之毒,她想规避的所有事情最终都偏离了既定的结果。
七月的建邺酷热难耐,慕玖摇着蒲扇啃着西瓜翘着二郎腿在葡萄架下乘凉,她仅穿了一件素色单衫,头发用发带利落的束在脑后,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有些昏昏欲睡。
单铎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把竹篮递到她面前道:&ldo;王大娘送来的。&rdo;
慕玖抬了抬眼皮掀开盖在篮子上的叶子,里面盛着瓜果蔬菜,她拿起一根胡萝卜在身上擦了擦咬了一口道:&ldo;来,吃块西瓜解解渴。&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