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齐笑得倒是开心,做完了恶人开始当好人:“没关系,十二点之前来都不算你迟到。”
林宋扑过去一把揉乱了宋北齐的头发。
两个人一起上了仙水一中背面的后山,那山顶上是一方平地。
听闻这里曾经有一座观,里面供奉的是月老,但是在“破四旧”的时候被拆除了,只剩下一个早已经干枯的池塘,和一圈围绕着旧观载种的高大杨树。
这地方久已无人问津,看上去就有些荒凉。
与除夕夜的热闹格格不入。
“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宋北齐绕着那杨树走了两圈。
“高的地方对人天生有一种吸引力。”林宋高傲地回答,“对我这种优秀的人才来说更是,你看语文课本上那些诗人,都会登高作诗。”
宋北齐凉凉地说:“高的地方对猴子应该更有吸引力。”
林宋语塞,两人就地打了一架。
正互掐着,林宋突然哈哈地笑起来,宋北齐腾出手拍一下他的头:“傻笑个什么劲儿?”
“就是觉得很开心。”林宋说,“要是能一直这样开心就好了。”
宋北齐一怔,放开他默默地坐起来,还好这段时间没下雪,地面铺满着枯草,还算干燥。
林宋的话像是一根小小的针扎在他心上,因为他也这样期盼,可他并不知道原来林宋也有着跟自己一样的期盼,更因为他知道,林宋的期盼跟自己的期盼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正在他发愣的时候,林宋摇摇他,指着远处山下某处:“你看,有人在放烟花了。”
彼时的仙水还没有实行禁止烟花爆竹的法令,每年过年的保留项目都是放烟花,每家每户都放,誓要让洛花的每一个角落都响起来,都被火花照亮,好像这样来年就会一切都平安,一切都顺遂,一切都如花盛放。
可烟花美是美,转瞬即逝却是谁也拦不住的。
仿佛是应了林宋这一句,那方烟花孤单地消逝之后,整个洛花镇突然被无数烟花照亮,像是海洋。
十二点没有钟声,只有污染大气层的烟花火炮,看上去好看,实际上呛鼻得很,宋北齐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此时见着激动的林宋却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林宋急急地拉着他站起来,看看山下的盛景又转过头来看着他,露出两排牙齿,大声喊:“宋北齐!新年快乐!”
宋北齐的笑容也像烟花那样绽放开来:“林宋……新年快乐!”
过完年很快就开学了,高二下期,根据上学期期末的分科结果,分出了文理班,有些旧的面孔就不见了。
宋北齐的同桌变成了一个看上去眉清目秀的小眼镜,叫柯四书,曾经因为上课写小说,被数学老师一气之下骂了句“以为自己多了两只眼睛就能成作家了啊”,而有了“四眼”这么个不甚响亮的代号。
柯四书是六班出了名的书呆子,但是成绩一般,可刘传青尤其喜欢他,觉得他是个文艺苗子。然而苗子同学十分不走寻常路,因为政治地理和英语成绩都十分糟心,迫不得已留在了理科六班。
文雅也去了文科班,跟杨絮一样在文科二班。上学期填分班表的时候大家明明看见她填了理的,一开学听见这个消息,李维楠在怅然的同时,其实松了一口气。
仙水一中的高中部前面一年半明面上都不分实验班与否,分完科之后才会设置,最终一、二班是文科实验班,三至六班是理科实验班,剩下来的六个班却是四个文科普通班,两个理科普通班。
全国中学重理轻文的姿态,大约如此。
林宋有时候会想,普通班,特别是理科普通班的人心里该是怎样的滋味,自己是少的那一部分,却不是因为好才少。
他将心里的犹疑说给宋北齐听,宋北齐想了一下告诉他:“竞争就是这样残酷的,这很正常,要是有羞耻心,在什么班都能学得上来,但是你不得不承认,人和人之间的确是有差距的。”
说完见到林宋发直的眼神,他又说:“中学分实验班其实是个很流氓的规定,最后好好读书的我们说不定还不如那些所谓普通班的同学。人人都常说读书改变命运,但其实我们这一辈,读书已经不太可能改变命运了。”
“可是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努力呢?”林宋问。
宋北齐沉默着,林宋大约是等不到答案了,旁边柯四书一推眼镜答:“因为没得选择。”
时间慢慢走着,少年心绪一浪又一浪地打过去,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不能做。
到了学期一半的时候,周围人渐渐都有了手机,打打电话发发短信,很方便但还暂时不会令人沉迷。
宋北齐却还一如既往,甭管长假短假,一离开学校就人间蒸发。
这一天是周六,林宋难得带了一次手机,中午收到一条短信,点开看见是陌生号码,上面说:“阿宋,放学可不可以等我一下,上次借了你的书忘记还了。”
他疑惑地“嗯”了一声,实在是没想起来自己借过书给谁,正想回过去手机又呜呜地响了:“我是文雅,这是我的手机号。”
下午放学等了一会儿,教室都已经空了文雅才过来。
她将一本历史书递给林宋,林宋这才想起来上次她说自己历史书找不到了,当时正值分班之后的会考,反正林宋他们考完之后有没有历史书也没什么要紧了,就借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