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浴巾将脸上的水痕擦干净,听着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有人抬着担架跑了过来。他有点恍惚,好像在问旁边的人,又好像在问自己:“巫渊还好吗?兄弟们……还活着吗?”
却没人回答。
庞宇张了张嘴,却只喊出了一声“副队。”
依然昏迷着的巫渊被抬上了救护车,被白大褂簇拥着,噪杂的声音伴随着慌乱的叫喊,有人说:“又救上来了一个!”,欢呼声好像更高了。
季君昱的头疼的快要裂开,他被人搀扶着站起来,一并送进了救护车里。他回头,看见是庞宇那张苦瓜脸,庞宇好像在憋着眼泪,说到:“副队,你先去医院,我和四季姐说过了,她马上就到医院照顾你。我得在这里等着队长,等着大家。”
季君昱拍拍庞宇的肩膀,挤出了一个笑。他一瘸一拐地弓着腰上了车,坐在了巫渊的身旁,慢慢握住了这人冰凉的手。他低垂着头,眼泪瞬间就失了控,巫渊的纵身一跃,猛得就和季冬愿当年的放开手重叠在了一起,遍地的鲜红血液之中,玫瑰花瓣被浸透,被侵蚀,被浪水一遍遍洗涤。
“他没事的。”旁边的小护士开了口。
季君昱抬头,对上了小姑娘坚定的目光。只见她又点了点头,对着季君昱笑了笑,说道:“他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好。”季君昱抹干净自己不争气的眼泪,牵着巫渊的手却依然没有放开。
巫渊的鞋子都掉了,一只还勉勉强强勾在左脚上,另一只早就不知道被水冲去了哪里,不见了踪迹。季君昱轻轻将他左脚上的鞋子也脱下,放在了一边,白色的袜子被水完全浸湿,隐隐有些发灰。
季君昱的手猛然怔住了,巫渊左腿裤角微微掀起的地方,露出了一点银色的金属色泽。在水中的一番挣扎之下,巫渊的袜子有所脱落,裤子和袜子的衔接处,露出了一条一指宽的缝隙,而那缝隙之中,不是皮肉,而是机械,带着极度的违和感,出现在这里。
就像是……假肢。
季君昱瞬间感觉有些天旋地转,冰冷和窒息感朝着他涌来。他用力裹紧了毯子,那只手抖了又抖,却怎么也狠不下心去掀开巫渊的裤子。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哽在季君昱的喉间,要将他所有的自欺欺人一并击碎。
路上的车子自动让路,为救护车腾出一条生命之路。鸣着笛的救护车闯过闪烁的红灯,飞驰在这条通往医院的路上。
季君昱瘫坐在地上,用手捂住眼睛,失声痛哭了起来。他的肩膀不住耸动着,牙齿紧紧咬着身上裹着的浴巾,忍着不去嚎啕,缺氧的感觉逐渐占领了他的大脑。恍惚间,他看见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和之后每一个有所预谋的相见。
巫渊看向他的眼神。
巫渊的哭。
巫渊的笑。
巫渊的表白。
巫渊的……永远穿着的袜子、无底线的包容、没来由的爱。
“冬愿。”季君昱没有哭得惊天动地,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的心中不断喊着这个名字,一遍一遍,试图去弥补自己的迟钝和自我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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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马啦!掉马啦!掉马啦!!
第85章哭泣
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从远处猛得传来,节奏急促而短暂,像是被什么东西追逐着,片刻不停。许四季跑得很快,脚趾被高跟鞋狠狠挤压着,疼痛感徐徐从脚趾尖传来,却根本影响不了这人的奔跑。
她的包掉到了胳膊肘处,根本没了心思去调整,只是咬着牙转了个弯,从走廊那端赶来。她的眼妆被泪水冲掉了些许,眼线被晕成了黑乎乎的阴影,笼罩在她的眼圈上,看起来十分滑稽。
她接到庞宇电话的时候,正和朋友在街上逛着,放空了自己,漫无目的地走着,试图将这段时间发生的各种事情都抛到脑袋后面。她听着那边庞宇的哭腔,喊出来的话有些口齿不清,但她还是瞬间定在了原地,像是一道惊雷直接劈到了她的头顶,撕扯着她的根根发丝,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她甚至没时间和朋友交代一声,抹着眼泪就赶紧往医院赶。
她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可是在出租车上焦急的那些时间里,她一遍一遍央求着她知道的所有神明上帝,只要他们能平安活着。所谓求神拜佛,或许也就像她现在一样,求个安心和能够去面对未知结果的勇气罢了。
她的脚步放缓了,每一步都重重踩在医院的地板砖上,发出沉闷而响亮的“哒哒”声。而季君昱就坐在抢救室门外的长椅上,一声不吭。他的头发依旧湿漉漉的,带着春日稍凉的水汽,将发丝凝结成了一片又一片。
他好像在想什么事,想得出神,眼睛直愣愣往前看着,嘴巴抿得很紧,连呼吸也悄悄屏住了一般。
“小昱。”许四季站在他的面前,眼泪瞬间又止不住了,一个劲儿往外冒,声音里都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啊,我还以为……”
她忽得放声大哭了起来,方才浓重的恐惧不断在她的心脏中发酵扩散,快要将她生生扼死。她缓缓蹲在地上,用袖子胡乱蹭着自己的脸。
“没事的,”季君昱这才被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看着眼前把自己的脸蛋抹成了小花猫的女孩,声音温柔,“我这么厉害,哪能那么轻易就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