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罗晏转身就要离开了。
二楼的空间并不小,可是两人站在门口,看着楼梯旋转向下,都感到了一阵阵的压迫感。
陈星然能看出来他确实很忙,轻轻咬了咬嘴唇,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行动到底给这个队伍带来了多大的负面影响。他心里有些难受,反正现在也见过了罗晏,不该再在这里留着了。
他刚打算要走,只听见一声猛烈的爆炸声从地下传来,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从楼梯口径直窜了上来,吓得他愣在原地,直到罗晏拉着他往门口跑去。开始坍塌了,结束的半木质结构本不该这么不脆弱,不知道是年代已久,还是豆腐渣工程,二楼的地面已经开始坍塌了。
说是二楼,不过是一个一楼半的尴尬楼层,下面就是半入地的地下室,火焰和爆炸气体从底下冲刺而来,巨大的气浪晃动着屋子,他一抬头,就看见房梁摇摇欲坠,朝着两人猛得砸来。
当时他的大脑已经死机了,一片空白什么都思考不了,下意识的动作就是朝着罗晏狠狠一推,将他推离开这个可怕的范围,可是在罗晏惯性朝前倒去的瞬间,他却往后踉跄了一步,房梁朝着他的脑袋砸去。
在最后的一瞬间,他看见了罗晏瞪大的眼睛和张大的嘴巴,不过耳鸣侵夺了他的大脑,他没能听到罗晏撕心裂肺的声音。
其实他们都能逃出去的,只是他不敢打这个赌,如果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会让罗晏死在这里,陈星然都会豁出命来成为替他成为这万分之一。
陈星然想着,唯一可惜的,或许是他不能去西藏了,和他的生身父亲从此分隔两地,不能感谢这人带他来这世间走一遭了。
被火裹挟的地下室最为惨烈,所有人都在往外逃,火焰快要将人撕裂了,一张嘴就会被浓烟侵蚀口鼻,窒息昏去。奔跑往外的身影中有人一顿,倒了下去,他死死将身子蜷缩了起来,衣服早被火焰烧得一干二净,滚烫的火焰游走在他的皮肉上,很快就形成了黑焦的颜色,可他始终未打开过自己的怀抱,肩胛骨死死缩着,怀里的东西,似乎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
罗晏醒过来的时候,第一句问的“陈星然怎么样了?”第二句便是“庞宇呢?他在哪儿?”
人的第六感总是很准确的。
两个手术室加班加点,医生正在和死神抢人夺命。
林运扶住了瘫倒跪在地上的许四季,只是听见医生那一句“手术很成功”,许四季瞬间泪流了满面,强撑着的身子再也无法使劲,眼前的景都在晃着,整个人瞬间滑了下去,膝盖狠狠撞在了地上也感觉不到了一点疼。
陈星然进入了普通病房看护,生命体征平稳,只需要等着清醒就好。好在陈星然下意识挡了一下身子侧着倒了地,那根柱子没有完全结实砸中他的后脑勺,虽然当时现场血流不止,却没有伤害到关键部位,再加上送医及时,算是捞回来一条命。
那是季君昱第一次看见罗晏哭成这样,鼻涕眼泪忍不住往下淌,在第一次痛苦的哭声充满走廊的时候,季君昱也忍不住流出了泪,被罗晏牵动了情绪。人没事,可是罗晏的自责却是一刀又一刀结结实实扎进了心窝子里,这是一场漫长又痛苦的凌迟,就算陈星然和庞宇都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他也无法结束这场自虐。
更何况,陈星然的情况稳定了,庞宇却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一度下了病危通知书,一晚上许四季的泪都快要流干了。
庞宇当时坐在地下室最深处的椅子上,接受了爆炸最直面的冲击,他本可以快速朝着安全地带逃离,就算没时间冲上楼梯,躲在楼梯下的安全三角地带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可是他放不下那些证据,书面文件和单据全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爆炸声在他耳边炸响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而是将这些东西飞快塞进怀里,踉跄着往外跑。东西太多了,他又贪心地不想要放弃哪怕一个,路上被倒地的凳子狠狠一绊,直接在地上翻滚了两圈,身上沾上了火,疼得他根本没力气站起来。
眼看周围的火势越来越大,他拼命想要护好怀里的证据,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只基围虾,导致身上的火越烧越大,直到撤离到一半的队友看到了他,才连忙将他往外拖,勉强把一个烧的不成人样的庞宇拽了出来。
直到把他送进了手术室,他依然死死搂着怀里的证据,僵硬的肌肉不肯松开半点。其实那些材料也被烧得不剩下什么了,他用皮肉隔断的些许火焰,抱住了最后的一叠票据名单,熏黑了的褶皱纸张上记录着未被摧毁的罪恶,那是他用命留住的。
可他被烧伤地太严重了,完全坏死的右脚不得不截肢,身上百分之八十的皮肤被烧成了碳,因为紧紧蜷缩着,他的脸部烧伤不算太严重,可是头皮、脊背和四肢全都被烧得血肉模糊,夹杂着碳化的可怕物质。医院动用了最优秀的医生主刀这场手术,闻讯而来的于成和带来了泽昇最德高望重的专家来帮忙,最后也只是把他从生死线上拽了回来,究竟能够熬过这一场酷刑,还要看后面他的造化。
“他还那么年轻,证据没了有什么事啊,又不是不能破案了。”许四季哭成了泪人,隔着透明玻璃,看见了庞宇的身体快要被管子戳透了,无数根管子和电线在他身上穿梭着,通往各个仪器,可是这个人始终没有给与外界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