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刘励知道这事时,意娟已经被关去柴房几乎一天了,而且米水不沾牙,不怪李纨心狠,是她真心厌恶这种削尖脑袋想做姨娘,心大的丫头。
“还留着她做什么,母亲不是把她的卖身契都给你了。这种心大的,我们家可不要,直接卖掉。”在刘励眼里,这还真不算事儿,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
也许是前世的阴影,对于刘励这种干脆到不可思议的态度,李纨甚至有几分不敢接受。她生怕刘励会是表面上答应的好,背地里又是一种脸面。强忍着心里的心酸,李纨还是笑道:“我也不是那等不知事儿的人,爷若是真的喜欢,留下她也不妨事儿。就像爷说的,不过是个小丫头,我还养得起容得下。”
李纨强装大方的表情看得刘励很是心疼。可他也知道,他之前的名声不算好,就是正正经经的赌咒,李纨也未免会完全相信。信任什么的,还是要慢慢的培养。这么一想开,刘励又是表情如常的说:“没良心的小东西,爷可是为了你。要知道当初为了娶你,爷可是给岳父、岳母立下重誓,即使是终生无子,也不纳二色的。”
“呸呸呸!爷说的什么混话,我两都好好的,什么叫终生无子!”若是刘励的态度过分的重誓,李纨心里可能还有几分疙瘩,可就是这般如常的嬉笑怒骂,才能真正化解她心里的疙瘩。于是听着刘励说混话,她又忍不住的心疼。
刘励又说:“既是要卖了那个意娟,那个意语也要不留了。她两是一起来的,谁知道会不会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是是是,全听爷的。”有男人做主,李纨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可朱嬷嬷犹豫了半晌,终是说出来了:“世子爷、世子妃可别怪老奴多嘴。那意娟怕是不能买的。我们知道的,是晓得她心大了,做了要不得的事儿。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世子妃妒忌。等卖了她,她不管去哪家说几句嘴,对世子妃的声名怕都是有影响的。而且府里一贯是慈善人家,怕也不得学着那小门小户,将她毒哑了再卖……”
说明了厉害,在场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李纨也只能笑着说:“嬷嬷多虑了,说卖她,哪里能真卖呀。我吗这等人家哪里是会卖人的。不过是见她名声坏了,不得再在内院伺候,只好打发她去庄子上嫁人罢了。”李纨心里本是有几分不爽快,可转念一想,意娟这种心大的,与其把她卖出去,让她在另外的主子手上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还不如把她赏给庄子里的汉子,让她同泥腿狗子打一辈子的交道。
嬷嬷笑了笑:“那意娟还得感叹咱们主子仁慈,给她留了条活路。”
李纨的决定,刘励也是没有异议的。主子一声吩咐,下头的人也就立刻去办。督促着意娟的人还如临大敌一般,生怕她会闹上一场,又惹得主子不高兴。却不想,闹的不是意娟,反倒是意语。
虽说是被外头的粗使嬷嬷拦着不让进,意娟仍然挣扎着想往李纨在的院子冲:“奴婢求奶奶成全!求求奶奶了!”别看意娟身子小,可显露出的力气可是不小,她竟然挣脱了那些这个粗使婆子的制约,一把跪在院子门口,磕起了头,大有李纨不见她,她就磕头不起的架势。
小夫妻情浓意绵,正是难舍难分之际,刘励好不容易缠着李纨又要了一场,可正在兴头,就这样被人打断了。
“她既是要寻死,那就拿板子来,给我打死!”男人哪里忍得了这些,怒气冲冲的吼道。
毕竟还算是新婚的日子,哪里真的有打死人见血的事儿,要真见血了,那可是大大的不吉利。下人听着刘励吩咐也不知道怎么办好。真打人了,闹出不吉利的事儿,王妃会罚;不打人吧,看世子爷这正在气头上,八成会拿着他们出气。
相比刘励的火爆,李纨却是连一根指头都懒得动弹。面上带着慵懒的神情,李纨懒懒的说:“爷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她既然是想跪着磕头,就由着她去呗。看谁拗过了谁!”
媳妇的话自然是最大的,刘励也被安抚下来了。要了热水,好生梳洗过后,李纨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着刘励说:“爷,要不咱们去看看,看看那意语又能闹出个什么幺蛾子出来。”
意语这个小丫头,李纨还是有几分印象的。把之前的情况同现在联系起来,不难看出她一直就被那个意娟当枪使了。
意娟在外折腾了近半柱香的时间,她也真是执拗,在外头磕头不起,额头上磕得青紫不说,汗水同泥土还混杂在一起,看这格外的狼狈。
“求奶奶成全!求奶奶成全!”意娟被扔到李纨面前,她一看见李纨,就忍不住的磕头道。
接过花枝端来的茶水,李纨优哉游哉的问道:“你又求成全什么?你又凭什么让我成全?”
“奴婢也知道自己的要求算是无理取闹,可奶奶怎么罚奴婢,奴婢也无所谓。奴婢吃得了苦,去了庄子。可意娟姐姐身体不好,求奶奶饶了她吧。若是真让她去了庄子,她会死的。”意语一边磕头,一边哭泣说道。
“你又是哪张牌面上的人,胆敢在奶奶面前这样说话!”花枝对这样热闹的事情最是敢兴趣,抓住机会就是要表现一番。
李纨也奇了怪,要说意语被意娟牵连,这会子她应该恨意娟才对呀。于是问道:“要知道,若不是意娟犯错,你也不会牵扯着一起受罚的。”
意语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那几分苍然的表情,看着已是不复之前天真的模样:“奴婢同意娟姐姐都是一起从戏班子里出来的。那地儿说的好听,不过也是做人肉生意的。长得好的,以后留着卖与富贵人家,那身价银子比江南的瘦马都分毫不差。长得次点儿的,就留着做戏班的台柱,既是能唱戏,私下也会接着客。再差的,不过是个玩物,什么时候丢了命,那都是说不准的。意娟姐姐以前是班里最好的样貌,若不是她护着,我恐怕早就没命了。被世子爷救回,是我的幸运,可同姐姐来说……”意语呜咽着,拿着泪眼眼巴巴的望着李纨。
刘励对这种哭哭啼啼的事儿最不耐烦,不过听了几句就找别的乐子了。李纨是个心硬的,也不容易被人用言语哄住,冷冷的说:“既是这地儿出来的人,怕是怕死的很。哪里会同你说的一般。难不成她还会寻死不成!”
“奴婢知道,奶奶怕是不信的。奶奶若是派人去看看,定会发现不对劲的。”意语说:“意娟姐姐不同于我们,她早先就是戏班里的宝,被班主捧着的,如今见了世子爷这等人物,眼里哪里能容得下别人。”
李纨又忍不住冷笑:“那又如何,她犯了那般的大错,没直接打杀了就算是仁慈了。难不成还得照顾着她的想法,给她找个如意郎君不成。奶奶我不是开善堂的!”
“不是的,不是的!奴婢不是这么意思。”意语也不是什么能说会道的人,这会子就只知道着急了。
只有月藤是真心怕出了人命,私下派着婆子去看了看,那婆子正赶到这时候来回话。李纨耳朵尖,正巧听见了,命令道:“说大声点!”
那婆子清了清嗓子回答道:“回奶奶,那意娟正在屋子里描眉化妆,开着嗓子唱戏呢。唱得还是什么‘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栏前。
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沾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那唱词并不生疏,常常听戏的人就知道,这时《游园惊梦》中的一段,也算是最露骨的一段,因而那婆子记得分明。听着粗使婆子特意的重复,在场的有些丫头都羞红了脸。李纨更是讽刺说:“这怕不是要寻死,怕是早就想着怎么去勾引男人了吧,下贱胚子!”
意语却吓得脸都白了,跳起来就要往外头跑,口里还喊着:“姐姐可别想不开,可别做傻事呀!当初的姐妹,意语只剩下你一个了!”
跑得急,意语迎面同另外一个婆子撞了个满怀,那婆子也顾不得行礼,直接对着李纨说:“回禀奶奶,那意娟死在妆台前了!”
听言,意语瘫在了地上,眼神空洞,但从表情上看,她似乎早有预料。
“说什么晦气话,奶奶在呢!”花枝赶忙维护起自家主子,这样的日子,闹出这等事情来,真不是什么愉快事儿:“一惊一乍的,仔细着你的皮!要知道,那意娟刚刚才说是在唱戏呢。你哄谁呀!”
报信的婆子一脸惶恐:“意娟姑娘最开始是在唱戏,可唱到后来,走了音不说,还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待到没了响动,奴才们去查看,已经是倒在妆台前,没了气儿,脸上的妆容都没画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