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塔的身材很一般,她长得太瘦了,肩膀偏宽而胯偏窄,腰部也没什么曲线。但她跳舞时的姿态相当漂亮,几乎是长成她这样的人所能展示出的最好的样子。她的步子随性而轻盈,轮廓线生硬的手臂和脖颈竟然有那样柔韧的关节。她旋转时,散开的大裙摆就弥补了她臀部的干瘪,像朵浅苔藓绿色的喇叭花;但她一从旋转中停下来,裙摆就落下来,她也就又变回那个不好看的阿斯塔。
她像达芙妮评价过的、自己也一向喜欢的那样,无意中做出许多让她的舞伴完全察觉不到任何预兆的、反常规的动作。她不是根据一种和别人都不同的规律决定接下来做什么动作,而是完全没有规律。这就让德拉科踩了她好几次,导致他没能在那些贵族们面前展示他作为马尔福家族继承人优越的舞技。阿斯塔其实并不是故意的,但她对这个结果很高兴。
在一次阿斯塔离德拉科很近、准备做下一次旋转时,他在她耳边用很低的声音说:“你在走神。”跟小利亚一起长大的那几年给他留下的经验仍然足够他对现在的阿斯塔作出这一正确的判断。
“确实,”阿斯塔转回他怀里的时候回答他,“你说得很正确。”
“你最好给我认真点儿。”德拉科说,他那只温润细腻得跟奶油一样的右手死死地按在她因瘦削而凸出的坚硬的脊椎和肩胛骨上,想引导她用右手扣住自己的左手,然后一起绕着舞池转几圈,可是阿斯塔偏偏没有配合他。她以一个轻巧得惊人的动作挣开了自己后背上他的右手,转了半圈过去用自己的左手牵住他的左手。阿斯塔漂亮地完成了德拉科意料之外的旋转,可是把他的步子打乱了。阿斯塔觉得很好笑,在舞池里她竟然是他们中更优雅的那个——尽管她的“优雅”其实很恶劣,因为她只顾自己。但德拉科平时的“优雅”不也是这样吗?
“你在捣什么鬼,”德拉科恼火地低声说,“你要是再敢——”
“水蓝儿不在这儿。”阿斯塔也压低声音,快活地打断了他。她满意地看见他那张粉雕玉砌的尖脸涨得更红了。水蓝儿不在,卢修斯也在忙别的事,阿斯塔根本不怕他。
音乐结束了,阿斯塔的裙摆最后一次散开成一朵优美的浅灰绿色喇叭花,然后低调地落下去。德拉科松开她的手,他的指关节跟阿斯塔的一样被他攥得发白。
一起长大的默契让阿斯塔和德拉科的心思在互相看来都尤其明朗:他们俩谁也不想跟对方再接着跳。
“你跟所有人跳舞都这样吗?”他们一起走出舞池时德拉科问。德拉科个子很高,因此步子也很大,而且并不慢下来等阿斯塔跟上他;阿斯塔也没兴趣加快步频去追。
“是啊,”阿斯塔漫不经心地说,“我还以为你们都知道呢。”她就是这么讨厌的人,就是没有关注舞伴意图的习惯。
“我没关注过你怎么跳舞,也没这个兴趣。”德拉科不耐烦地说,“我不管你是为了报复我还是什么的——”
“我没那个兴趣报复你。”阿斯塔说,“讨厌你不值得占用我那么多时间。”
德拉科好像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出来。他那因为刚才不仅没有展示出高超的舞技还在众多贵族面前显得很笨拙而涨红的脸上硬挤出讥笑的表情,最后哼了一声就走了。
阿斯塔盯着他那珠光宝气的背影,她也不清楚自己现在是种什么心情。阿斯塔很难否认她在德拉科向自己伸出手的时候还是会心里漏一拍,但她在搭上那只手之前就能反应过来那漏掉的一拍毫无意义。可是她为什么要跟德拉科跳这支没意思的舞呢,尤其是——
呃,尤其是她现在又看见伊诺克牵着菲利萨的手从她身边走进舞池?
“噢,”阿斯塔轻轻说。她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坐下,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想些什么。伊诺克和菲利萨在跳舞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看。伊诺克刚才看自己了吗?大概没有?
伊诺克右手上缠着纱布,阿斯塔这才明白他为什么刚才拿那个胸针时用的是左手。他那缠着纱布的右手轻轻搭在菲利萨洁白的后背上,在她靠在那儿往后仰的时候微不可查地皱了眉。阿斯塔敏锐地注意到这个细小的动作,想到他很少有表情,猜测那可能很疼。
阿斯塔盯着他们俩,并不惊讶地发现自己实际上不想怨恨其中任何一个,毕竟在霍格沃茨能勉强忍受她的人只有这么些。可是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有很讨厌的那么一小块,在希望他们走错一步,谁踩着对方的脚都行。可惜事与愿违,人家跳得好着呢。
当然啦,阿斯塔对自己说,当然啦。自己只能跟伊诺克一个人跳舞跳得舒服,不代表他也只有自己这一个合适的舞伴。这再合理不过了!她硬生生地扯出一个微笑来,好像这样就不会难受了一样。
如果我刚才也像这样认真地观察德拉科的动作、揣摩他的意图,阿斯塔想,也许也可以跟德拉科配合得这么好。阿斯塔想得没错,其实她完全有那样的能力;但她实在太任性,即使想到了也不肯去实践的。
夏普家的少爷和加卡布斯家的千金跳完一支舞,从另一边离开舞池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拍阿斯塔的肩膀。她回头一看,是格林格拉斯先生。
“这就是伊诺克·夏普吧?”他问。
“呃,是。”阿斯塔说,“他边上那个是……”
“菲利萨·加卡布斯,”她爸爸接道,“你最好的朋友,对吗?”
“对。”阿斯塔说。她看见格林格拉斯先生点了点头,然后冲另一个方向微微抬起下巴,知道她爸爸是想换个没那么多人的角落说话。她站起来,跟着她爸爸离开那个晦气的倒霉舞池。
“他知道吗?”格林格拉斯先生问。
阿斯塔看着她爸爸,不知道他问的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他肯定知道了,我根本没藏。”阿斯塔说,“但这毫无意义,他显然也这么觉得。咱们家的情况所有人都知道,而且我不厉害、不高贵、不优雅,长得还很寒碜。”
格林格拉斯先生说:“你不算很寒碜。”
看来他默认了前面的描述。阿斯塔说:“你是我爸才会这么说。”
格林格拉斯先生说:“要是说你长得难看,那也是在骂我了。”
阿斯塔看了看他的胡子,说:“没有哪个女孩儿会想长得太像她爸爸。”她干巴巴地笑出声来,笑得一点儿也不高兴。
“这不好说,”格林格拉斯先生说,“也许小夏普先生未来的女儿就会。”他这话有一定道理,因为伊诺克长得很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