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碰了我不该碰的东西,”阿斯塔说,“我到现在都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恢复过来——也许那跟我经历的所有事一样,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了。”
伊诺克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她看上去很健康,身体和精神都是,完全没有药物滥用或者赌博留下的痕迹。
“我似乎总觉得我能摆平所有事。”阿斯塔说,拿起她盛着火焰威士忌的杯子轻轻晃了晃,“我每次都以为自己很慌乱、很无助,但一旦觉得自己解决了那件事,又觉得很兴奋,就跟从来没害怕过似的。不只是感情上的——这些年我碰见很多奇怪的事,但解决得越多,我就越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
“你以前就是这样,”伊诺克说,他的意思是他不介意。阿斯塔大概听懂了,但没有微笑,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按我爸爸说的申请了一个假期。我用一剂魔药把头发洗回了原来的颜色,穿得很低调,然后去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地方有个小酒馆,凋敝破旧,本来我看都不会看一眼的。我因为当运动员已经戒酒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听见里面传出来很美的歌声,就走进去点了一杯峡谷水。”
伊诺克不明白不记得了的事为什么能让她说得这么郑重。不过“听见喜欢的声音就走进去”这事倒像是阿斯塔能干出来的,而且如果她说那歌声很美,那伊诺克就相信她的审美水平。
“那大概也是个错误。”阿斯塔说,“但我真的没法拒绝那声音——我走进去,就看见有个小伙子正弹着吉他唱歌。”
伊诺克不以为然,他一向不明白这种男人对女人的吸引力在哪儿:一天天带着样乐器,打些没谱的零工,什么都保证不了。不过,出于对阿斯塔的尊重,他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他不算很漂亮,穿得也寒酸;他有些瘦削,但气质上挺坚毅。歌是他自己写的,旋律有的慷慨激昂,有的深挚沉郁。他的歌词都很有感染力、很有人情味儿,我都很喜欢。”
伊诺克听到这儿又觉得可以理解了,阿斯塔像是那种会被强烈的情绪迷住的人。但他听出她好像到现在还很欣赏那个小伙子,心里难免觉得不太舒服;他有点儿不太确定自己还能在心里说多少次“我不介意”了。阿斯塔这些年不在他身边经历的事太多太多,他终于还是没法全靠十一年前的记忆笃定地说自己仍然爱她。
“我听他唱了一个月的歌,每次他唱完我都会给他鼓掌,他注意到我了,后来还会冲我笑。我会跟他搭几句话,但他真是挺迟钝的,过了一个月都没发现我不只是想跟他搭几句话。那时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应该收敛一些,再仔细反思反思为什么之前的感情每次都结束得那么失败;但我越想越觉得既然我已经一路走过来了,也许正说明我还受得住。”
典型的阿斯塔思路,伊诺克想。她倒是很乐观,就跟当年傻乎乎地被德拉科伤得那么深之后没多久就又能转而喜欢他一样。
“他不唱歌的时候总是很安静,也不算爱笑。但我确信他有些很好的品质,比如他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很友善,就好像永远也想不到一点儿会伤害到别人的事一样……但有一次来了一群人要跟酒馆里的客人打架,他二话不说就上去帮他的朋友。——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跟他们那么不对付,只觉得他很厉害。”
伊诺克什么也没说,他现在又觉得自己算是阿斯塔喜欢过的最正经最靠谱的人了。阿斯塔抿了一口她的火焰威士忌,他觉得她以前从来不能把一杯酒留着喝这么久。
“有一天在他准备收工的时候我凑到他身边去,”她慢慢地说,“我想吻他,他躲开了。我当时挺难受的,转身就想逃跑,但他在我背后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伊诺克几乎已经看到阿斯塔把人家按在墙上亲的画面了。他假装并不在意地抿了一口他的峡谷水,咽得有些困难。
“他说他很穷,什么也给不了我,甚至还挺危险的。他说他知道我是谁,我这样的人不可能接受他的一切。我那时想如果能开始新生活,那跟过去完全划清界限也没什么不行,就跟他说我也会唱歌。”
要不是一直全神贯注地听着,伊诺克恐怕要倒抽一口冷气。他知道阿斯塔的胆子一向大得让他很不能理解,但这似乎还是有点儿过头了。她真的是那个意思吗——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小地方也当一个没谱的歌手,完全忘记自己以前万众瞩目、吃穿不愁的生活?
“然后他就成了我的男朋友。那年他刚从霍格沃茨毕业,而我已经23岁了,但我们都不介意。我们的第一周过得很愉快,他会给我唱歌,仍然唱得很美。”阿斯塔说,“我也试着学了几首,他说他很喜欢听。我们谈天说地,我觉得他的想法都很有意思。他好像什么也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他没什么钱,但是有激情和理想,而且显然不介意只靠那两样东西活下去。”
伊诺克仍然不敢苟同:精神上的富足固然好,但只有精神而没有物质,在他看来这就是最烂的事了。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抬眉毛示意阿斯塔继续讲。
“他不太好意思跟我说他想说的话,可是我说我什么都愿意接受,他就说了。他的母亲是个贵族小姐,因为跟一个麻瓜私奔被她的家族除了名;他们俩都死在了第一次巫师战争里,他是个孤儿。
“他是个很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有点儿让我想起了本杰明,不过他俩还不太一样——说实话,在很多问题上,我没法完全认同他。我说得不到的东西大概就是得不到的,得接受现实才是;他说人不去争取就什么也得不到——而有些东西即使这辈子都得不到,也值得花一辈子去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