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塔没有解除那个混淆咒,仁慈地让他逃过了跟着大明星一起受到关注的命运。伊诺克拿出一块苹果派来递给她,她道谢的语气惊讶又快乐,让他也有点儿沾沾自喜。
距离他俩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一周了,伊诺克确信自己已经想明白了他并不介意那些阿斯塔觉得他可能会介意的事。得益于他父母的故事,贵族的虚伪他从小就知道了;至于阿斯塔那种不安分和放肆,那其实正是吸引他的东西——反过来说,她还没嫌弃他不思进取、逆来顺受呢。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俩合适得很。
这十一年里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按达芙妮的话说就是人的“灵魂”总有不变的一部分——尽管后来都没再联系、聚会上也不常说话,伊诺克在上学的时候其实和达芙妮关系还不错。实话实说,上学的时候许多女同学都跟他关系还可以。
言归正传,伊诺克现在真心实意地觉得他俩应该再续前缘;他和阿斯塔其实幸运得很,门当户对和父母的意见这种困住了很多人的问题对他俩来说几乎是最后才需要考虑的了。但是他现在还在犹豫什么呢——十一年前德拉科也觉得只要他出面解释几句,她的心就会软下来,然后留在他身边,是不是?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为什么不像她一样坦诚一点儿、大胆一点儿?伊诺克尽管在很多方面对那个让阿斯塔很敬重的不知名的小伙子颇有微词,但也承认那句话还是有道理的:人不去争取就什么也得不到……
也许他是觉得那样就不是他自己了,而且阿斯塔开始喜欢他的时候他就是把什么都憋在心里的。那很蠢,伊诺克想,他至少应该让她知道自己也喜欢她。
但他不想责怪以前的自己,站在当时的伊诺克的角度,这样的过失完全可以理解,毕竟他那时候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喜欢她——别后悔了,伊诺克对自己说,阿斯塔就不会这样。
他几乎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准备勇敢地走出那一步了:她那么锲而不舍地追过他,现在他为她做些新尝试也完全是分内的事。可是他为什么还在迟疑呢,就好像有什么另外的顾虑似的?
“你的手艺还跟原先一样好。”阿斯塔仍然不吝啬对他的任何一句夸奖,“或者比以前还好,真可惜我这么多年都没再吃过了,没法确切地说出来具体是‘更好’了多少。”
“我很高兴你还喜欢,”伊诺克有点儿紧张地说。他想说“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以后每次都给你带”,但他没说出来。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想,反正只要这么做就行了。
阿斯塔仍然像以前那样从边上开始吃苹果派,吃完了仍然要舔她的手指;她那样子在伊诺克看来也仍然很可爱,虽然他还是礼貌地在她吃东西的时候没有盯着她看。
经历了这一幕后他难免会想起他们学生时代的事情。他不太敢提起来:他有些害怕阿斯塔会对此感到不高兴,毕竟她一向都不喜欢谈那些“以前”之类的东西。不过她今天好像没有不高兴。
“我很怀念在霍格沃茨的日子。”阿斯塔认真地说,“似乎长得越大,想做又不能做的事就越多了。”
伊诺克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他想问问她还有没有跟他跳支舞的兴趣,但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确信自己只要问了,她一定不会拒绝;但他没法问出来,不仅是二十几年的习惯难以改变的原因——似乎有些东西还在限制、牵扯着他,让他觉得自己没有足够的理由表现得那么勇敢和坦诚。所以他就安安静静地等着阿斯塔擦干净手,然后听她提起一个新话题。她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他就说还好。
她又问他德拉科有没有欺负他,他说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德拉科近来上班上得频繁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样天天见不着人了。同样奇怪的还有德拉科对他的态度不知道为什么友善了不少——倒不是说德拉科之前都像上学的时候一样差劲,但他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真的对伊诺克多了些特别关照。
“你跟他还有联系吗?”伊诺克含混地问。
“很久没有联系过了。”阿斯塔回答道,“不过如果你需要的话……”
“不,”伊诺克立刻说,“不用。”
阿斯塔显然是不明所以,但还是温和地笑了笑。她一笑伊诺克就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世间有那么多的美好,这是他触手可及的一份。他想自己也许真的需要借助些外力来面对自己真实的想法,不用很多,一点儿就够了——他知道自己大概需要多少。
于是他们就找了家小酒吧坐下。他点了一杯黄油啤酒,阿斯塔要了一杯峡谷水。夏天喝黄油啤酒其实挺怪的,但阿斯塔没问什么,就跟她也没问他为什么穿得这么厚一样。
伊诺克抿了一口黄油啤酒,那味道跟霍格莫德的挺像。然后他俩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真是谈天说地,又谈得很投机。伊诺克不清楚她是真跟自己很有得聊还是故意顺着他说话让他高兴,就干脆问出来了。
“跟你在一块儿真的挺舒服的,”她笑眯眯地说,“我也想有意识地用一用聊天的技巧好让你觉得开心,但你好像没给我这个机会。”
这话搞得他很不好意思;她那样冲他笑的时候,他真觉得自己要由内而外地融化在什么温暖而柔软的东西里。她一停下来听他说话就看着他笑,笑得好像比杂志上印的还更好看。伊诺克怀疑她现在相对面对镜头的时候多少还是更放松一点儿,因此笑容也比礼节性质的要更灿烂。
“你在笑什么呀?”他借着那点儿酒劲儿问。
“我没告诉过你吗?”她有点儿惊讶地反问道,“我一看见你就忍不住想笑。单是看着你就已经让我很开心了……”
有那么一瞬间伊诺克真切地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伸出手去把阿斯塔紧紧抱在怀里然后亲吻她——竭尽全力的、让她喘不上气来的那种,即使她会挣扎也决不松手,因为他实在没法开口说“谢谢你这么喜欢我,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似乎是合理的,毕竟他潜意识里一向认为他俩本应属于彼此;但他被它吓着了,因为那让他想起了德拉科和水蓝儿。
伊诺克以前虽然从没说出来过,但心里一直有些隐隐的优越感:尽管德拉科像那样得到了水蓝儿,但他总觉得他们俩的互相吸引不像他和阿斯塔的那样纯洁高尚。伊诺克知道自己的外貌和能力都不像德拉科优秀得那么极致,但每次见到德拉科对水蓝儿做出那样“朴实”的举动,他都感到自己的精神境界比德拉科高出一截:水蓝儿往往显得很聪明(尽管伊诺克总觉得她其实没有足够的智慧,才会中那个他自己也不敢细想,但几乎可以确定是真实存在的圈套)、漂亮又可爱,强大的同时还愿意显示出娇柔脆弱的一面讨男朋友开心,简直是男孩儿们对女朋友所有最贪婪也最诚实的想象的集合;德拉科会喜欢她,在伊诺克看来根本就是纯受雄性激素的支配。德拉科算是斯莱特林最强大(包括外貌、魔法和武技的水平,再加上家庭背景)的男学生,因此他才得到了水蓝儿的芳心;所谓的人人艳羡的“天生一对”实际上也只是生物学意义上的罢了。
反过来,即使阿斯塔长得并不漂亮,脾气还很坏,伊诺克还是能看见她灵魂里闪闪发光的那部分并为此接受而且爱上全部的她,他曾经为此是很幸福也很自豪的。
但是现在阿斯塔也变得很讨人喜欢了。显而易见她是相当具有性吸引力的,不然在他之外怎么会还有——他数过了——六名男性愿意跟她发展关系呢。
伊诺克终于知道为什么阿斯塔变得那么漂亮会让他不舒服了:他因此失去了自己比德拉科拥有更好的人品和更好的爱情的证明。他突然想起自己的那三个前女友,跟她们谈恋爱的时候他居然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是为什么喜欢她们的来着?看来除了面对阿斯塔的时候他根本不会想这种事,他必须承认自己并不是那种很有精神追求的人。
无论如何,他和那三位前女友显然都不是精神上“情投意合”的,毕竟她们最后都找到了比他更合适的爱人。——除了戴安娜,她说她以后再也不要谈恋爱了,因为跟他谈过一段之后她发自内心地认为男人都太不可靠。伊诺克不知道该为自己被她当作男性里最可靠的一个而感到骄傲还是该为自己给整个性别带来了莫名其妙的耻辱而愧疚,不过他现在也没兴趣去想了。
现在真正要紧的是,他接受不了现在的自己可能并不像十一年前那样爱她爱得那么纯粹——精神上的纯粹,而且他也觉得阿斯塔值得跟真正欣赏她的人在一起。他想到他们也许应该第二次把对方放归人海觉得很痛苦,可是有了他初恋时那种干净、高洁的感觉珠玉在前,他又没法忍住不去思考自己现在对她的感情是否还能跟那时候一样纯洁美好……
“你还好吗,伊诺克?”阿斯塔用小心翼翼的声音把他唤回了现实,“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
“我挺好的。”他简短地说,然后端起他的酒杯喝了一小口。黄油啤酒挺暖和的,他不想停下来,就干脆一口气把那些热腾腾的液体喝完了。他放下酒杯想擦擦嘴的时候,看见阿斯塔已经把纸巾递到了他面前。他看着她担忧的神情,迷迷糊糊地觉得很惭愧。 。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