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梁柱撑起鎏金朱漆的房顶,雕梁画栋,菡萏纹路精美细致,连最细微的地方也雕刻得一丝不苟。窗户打开,清新的荷香便从外边飘入屋子里,涤清了屋内的气息。从内向外望去,便是大片大片的荷塘,此时已是仲夏,荷花多半已经凋谢,饱满的莲蓬亭亭玉立于荷叶中间,仍有一些莲花正盛开着,淡粉色的花瓣点缀在大片大片的碧绿之中,清丽绝伦。
沉月宫,莲月阁。
一坨白色绒球团成一团,窝在床脚下一动不动,仅剩的两只大眼睛像两颗黑溜溜的葡萄,直勾勾地盯着大床上。
凌昭云静静撤回双掌,轻吐一口浊气,睁开眼,看向身前的人,问道:“感觉如何?”
白轻墨盘腿坐着,闻言亦睁开眼,拢着袖子轻轻咳了两声,道:“比先前要好些。”
凌昭云点点头,从床上下来,穿好鞋子,道:“我也只能帮你这么多了。虽然不赞同你的决定,但还是帮你吊着这一口气,也算是增加点儿胜算罢。”
折阙将染了鲜血的布扔进水盆里,扶着白轻墨靠在美人靠上。待在一旁直勾勾地看着女主人的小狐狸也跳上床,大眼睛里盛满了可怜兮兮的担忧神色,扒住白轻墨的衣襟,往她下巴上舔去。
“眼下只有这一个办法,你就是要阻拦也无用的。”白轻墨抱着九夜,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勾起唇淡淡地笑了笑,“这法子虽然凶险,却恰好能缓我当下之急。”
“万一失败了怎么办?”凌昭云转过头来看着白轻墨,皱着眉头质问道,眼神不善,“你以为这是儿戏么?眼下武林形势如此严峻,你竟然要剑走偏锋做这么玩命的事情。我的话你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却去听那什么修梅苑的。你明知道她们没安好心,却还死不听劝……真应该让那个姓兰的来看看你现在是一副什么模样!”
白轻墨蹙眉:“哎,别动不动就给我提他。”
“我答应你了不同他说就不会告诉他。”凌昭云气急败坏,站在床前,用折扇指着白轻墨,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他闹这个别扭,有什么意——”
“——不是闹别扭。”白轻墨脸色也不善起来,看着凌昭云,道,“你当我就这么无理取闹?我可不信我沉月宫能查到的事情,你倾云楼会不知道。他不能救我。”
凌昭云一滞,嘴巴微微张开,眼中浮起一丝不可置信:“他、他真的是……”
“是。”白轻墨打断他语无伦次的话,“修梅苑在此时找上我,必然是因为他的缘故。”
“你……他……唉。”凌昭云一挥袖袍,重重叹了一口气,目光复杂,“虽说你同他这事有些难办,然则,若他以真心待你,你要推拒,却也未必能逃过那一劫。要知道,这事的主动权,可握在他自己的手里。”
“那便更不能让他找到机会了。”白轻墨掩在被子下的手攥紧了床单,“必须让他打消这个念头,绝对不能让他……将自己毁掉。”
凌昭云道:“万事皆有天定,你若试图强行改变,定然不会有好的结果。如此纠缠折磨下来,也未必能达到你的目的,为何不干脆顺了自己的心意?你们二人这般胶着着,却叫我心里也难受的很。”
九夜也啾啾叫了两声。
白轻墨怔了一怔,淡淡道:“这便是我的心意了。”
“——你的心意?你是什么心意?”一个声音从门外传进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只见一男子身着深紫锦缎,黑中带蓝的眼眸霸气流露,正大步流星地朝着屋内走来。
凌昭云迅速收拾好神色,恢复成那一副风流不羁的模样,折扇唰地摇开,眯眼笑道:“祈兄。”
祈无芳道:“我便知道你也在这里。”
凌昭云咂咂嘴,似笑非笑:“看来你在白宫主这儿待遇不错,连通报都省了,直接进了人家闺阁?”
祈无芳反唇相讥:“凌楼主好本事,我家五妹被你放在家中当未婚妻养着,这边又跑到别的美人这儿夜不归宿,你到底是何居心?”
“哎呀,彼此彼此。”凌昭云丝毫不引以为耻,挥挥手道,“都是为了美人而来,何必计较那么多。”
祈无芳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哼了一声。
“行了。”白轻墨出声打断二人,看向祈无芳道,“你今日来是做什么的?”
“听着语气好像很不欢迎我来似的。”祈无芳朝天翻了个白眼,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子里在凌昭云对面坐下,道,“我还不是来看看你么。前几日收到消息说你状况不佳,这不就快马加鞭从京城赶来了。”说着正色道,“我看你身子实在不太爽利,这究竟是怎么了?”
白轻墨轻抚九夜的皮毛,不答。
祈无芳又转而看向凌昭云。
凌昭云耸了耸肩,眼中神色似是浑不在意却隐隐有些凶光:“她练功练到瓶颈,这你是知道的。外加六月间在华清州中了魔宫的毒,当时倒没什么反应,喏,这便是后遗症了。”
祈无芳皱眉:“那敢情你在这儿又是帮她治伤来的?”
凌昭云好笑地问道:“除了治伤还能做什么?其余的我就是想做,做之前也得想想,这心狠手辣的沉月宫主会不会帮我剥一层皮下来。”
祈无芳没理会好友的玩笑,径直按着自己的思路问道:“你在这儿,那兰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