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围观的群众见没热闹可看了,纷纷散去。
回过头来,吴秀芬又温声对那妇人道:“既是误会,便算了吧,你们走吧。”
妇人还想说什么,几番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带着孩子离开了。
那妇人一走,周大娘便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问道:“你们就这么把她们放走了?!我跟你们说,那小孩可真要好好教训教训,小时偷针,长大偷金!这么小就手脚不干不净,不狠狠教训一顿,以后还得了?!”
吴秀芬有些哭笑不得,叹道:“教训还是得让他爹娘在自己家里训吧,今儿这么多人在,孩子虽小也是要面子的。”
周大娘翻了个白眼儿:“就他娘那护犊子的样儿,家去了能训他就有鬼了!!这孩子贼淘,在咱们镇上整个就是一人嫌狗厌的。你不知道,有一回在我们铺子,他偷摸给每个糕点上都戳了一个窟窿眼儿!就这,他娘也没打骂他!换作我,皮都给他揭下来!”
吴秀芬闻言忍俊不禁,这还真是熊孩子了!都说熊孩子背后是熊家长,她想起妇人之前撒泼耍赖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偷儿的名声传出去总归是对孩子不好。但愿他家里能有人好好教训他吧。”
周大娘摇头叹道:“难哟……天下爷娘疼小儿,李掌柜三十多才有的这个幺儿,可不是当命根子似的疼。我看,就没人管得了他!以后还不知会怎样呢……”
天色将晚,老二正准备上门板时,铺子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老二放下手里的门板,迎过去招呼道:“李掌柜,您怎么来了?”
李掌柜拱了拱手,问道:“令慈可在?”
老二点点头说:“您先坐,我这就请她出来。”
吴秀芬从里间出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李掌柜便朝她深深一揖。吴秀芬急忙侧身避过,回礼道:“李掌柜这是做什么?老妇当不起如此大礼。”
“当得起,当得起,”李掌柜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来,里面是一串油光发亮的佛珠,“这是我早年从白马寺请的开过光的佛珠,虽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但却伴了我十多年。我思来想去,只有这佛珠才配得上您一片菩萨心肠,送过来不算丢人,还请您收下。”
吴秀芬忙推辞道:“老妇虽愚,却也知君子不夺人所好。何况,老妇何德何能受李掌柜的礼呢?”
李掌柜诚挚道:“今日之事,若不是您照顾着,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李某也是镇上的生意人,自然知晓其中的厉害。贱内不识轻重,差点任由小儿犯下大错,偷儿的名声若传扬出去,不止小儿前途尽毁,我们家的生意怕是也要做不下去了。”
吴秀芬想起李掌柜是开客栈的,顿时恍然。但她仍摇头道:“李掌柜言重了。今日之事皆是误会,孩子还小,咱们又都是街坊邻居,事留三分本是应当。您不用太过客气。”
两人又你来我往地客气了一番,最终吴秀芬也没肯收李掌柜的佛珠,倒是就孩子的教育进行了亲切友好的探讨交流。吴秀芬这个从来没当过妈的现代灵魂,说起育儿经却是一套一套的,让李掌柜连连感叹受益匪浅、不虚此行。
李掌柜走后,何香桃对婆婆的崇拜又上升了一个高度,眨巴着星星眼感慨道:“没想到李掌柜连他自己戴了十多年的佛珠都送来了,看来他是真心诚意道谢来的!”
吴秀芬撇撇嘴道:“他要是拿点吃的喝的来也罢了,那珠子都包浆了,我才不要。”她想起林妹妹嫌弃北静王的串珠时说“什么臭男人拿过的东西”,不由心生共鸣,古人咋喜欢拿自己贴身的物件儿送来送去呢?
何香桃:……
婆婆的高大形象似乎又隐隐多了一条裂缝呢。
五月末,张记衣舍歇业一日,吴秀芬带着老二两口子回了一趟老家。这阵子三人实在是忙得够呛,很少回家,回去也就是吃个晚饭睡一夜,第二日早早赶回镇上开门。
难怪以前就听说,开实体店等于是将自己绑死了,除了过年几乎是全年无休,还不如打工呢,好歹有周末和假期。吴秀芬以前开的是工作室,没啥感触,现在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终于休沐一日,难得一家人又团聚到一起,享受了片刻闲暇时光。
午饭过后,吴秀芬照常在床上小憩,听着屋外俩儿媳兴致勃勃地聊天,恍惚中感觉她仿佛回到了刚穿过来的时候。
那时候她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像一条咸鱼一样。这种躺平的日子是多么惬意啊!
午睡起来,吴秀芬又闲不住了。她去到书房,翻开去年的账本,打算好好盘算一下家里最大的一块业务(农业公司)到底能赚多少钱。
张家庄地处雨水充沛、土地肥沃的南方,这里的人们普遍种植双季稻。不过,为了养护地力,农民们一般种一年双季稻之后,要种两年单季稻,让田地得以歇息;种单季稻的年头,地里收割完后,他们还会补种一季红薯、洋芋、大豆之类的粮食。
想当年,红薯洋芋这类超级高产的作物刚刚出现时,大家伙都惊为天人,纷纷把自己地里全部种上了这些东西。万万没想到收割时产出太多,这玩意儿又囤不得很久,家家户户顿顿吃它们吃得想吐,最后连猪都不吃了。
人们这才又纷纷种回了稻谷。
在红薯洋芋的一起一落间,张德忠正是凭借消息灵通和敢拼敢闯,处处抢得先机,这才挣下了现在颇为丰厚的家业。
前两年他又敏锐地嗅到了棉花的商机,带着老大在窝子山上试着开了块地,试种了觉得可行,便决定加大种植规模。可惜他还没来及大展拳脚就走了。
若是他能再多活几年,说不定会带着他们这个小农业公司将家业再翻上几番呢!
吴秀芬看着正兴十九年的账本,一笔笔细细算来。
他们家百来亩地有三分之一种的双季稻,三分之二种的单季稻。一季亩产约摸有二三石谷子,将地里所有收成都折算成稻谷的话,平均下来一年亩产有四石左右。
这个产量相当高。当然,去岁是丰年,老天爷赏饭吃;若是遇上旱涝不均的年景,收成减半也很正常。
全年的收成除去一成的田赋、一大家子和长工的口粮,差不多还余二百八十石。一石谷值五百五十文,算下来总共是一百五十多两银子。
还要除去长短工的工钱二十余两,一年的结余有一百三十两左右。
有女眷们种菜、豢养家禽家畜的补贴,一家子的其他开支并不大。便是算上张世杰读书的花费,一年也超不过三十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