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那人,一身白衣,长身玉立。总是倚着栏杆望着天。他身上沉寂安静的气质,与眼前这院子的景致如出一辙。
那老管家也是个有眼力价的,瞧见轩辕重九似乎对他们这小院儿有兴趣,豆粒儿似的眼睛一转,笑眯眯道:“这庄子啊,是我家公子自个儿设计的。您瞧,这一花一树,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事无巨细,都是公子亲自过问。用料考究,请的工匠都是泽阳一带顶好的。”
轩辕重九很有耐心的听他说完,跟着点点头:“果然精致。你家公子想来也是风雅之人。”
“那可不,人都说我家公子常年缠绵病榻,必是病的不成人样,不敢见人。也不受老家主重用,被发配到这穷乡僻壤的庄子里头自生自灭了。那都是他们信口胡言。殿下要是亲眼瞧见我家公子那身气度,您就知道了,这世上当得起‘君子’二字的,还真就得是我家公子。”
老管家似乎是许久未曾见过什么人,这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了。
“殿下不知,早几日我家公子卜了一卦,说是八月初八贵人到,是以今日一早便叫小老儿侯在这里。嘿,没想到真给等到了!”
“你家公子还会卜卦?”
“我家公子阅尽百家书目,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又自修道法,降妖除魔,厉害着呢……”
也是奇怪,轩辕重九本就在梦中见过这位东离公子,可老管家喋喋不休的话在他听来,却甚为悦耳。
他喜欢有人夸他。
白楚戈困在虚无里,虽然能看见外面的景物,却不得自由。轩辕重九将他揣在袖兜里,随着沉稳的步伐,再加上老管家絮絮叨叨的话,让他这短短一路打了好几个盹。
“管家,贵人到了?”一道温润的声音从竹帘后头传来,白楚戈虎躯一震。
好熟悉的声音啊!
扒着轩辕重九的衣袖,他看见管家挑开帘子,竹帘后头一个白衣少年跪坐在蒲团上,执着棋子的手顿在半空,微微侧头看了过来。
东离楚戈!
轩辕重九进了花厅,自来熟的跪坐在东离楚戈对面,抬抬下巴,示意他将棋子落下,又自顾捡了白棋与他对弈起来。
老管家还等着给他家公子引荐呢,瞧这二人一句话不说,却是下起了棋,十分有眼力的沏了壶茶,退到门口守着去了。
白楚戈可不懂这风雅的玩意儿,就是怕漏听了什么关键信息,这才强撑着不敢睡。
不过话说回来,他不是在公共汽车上么,怎么又突然来到这个地方了?是在做梦?
正当他疑惑之时,一股药香味让他精神一振。
“楚戈,该吃药了。”
由于是在轩辕重九的袖中,白楚戈的视线受阻,看不见来人样貌,却一眼就看到那人腰间垂着的翠色玉葫芦。和公共汽车上那个小伙子胸前佩戴的差不多样式。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物件。
“瞧,我今日难得棋逢对手,倒是一时忘了时间,修,莫怪莫怪。”
那人倒没接话,只从腰间解下玉葫芦,瞬间,那拇指大小的玉葫芦变成巴掌大小,那人从玉葫芦里倒出一颗药丸来递了过去。东离楚戈笑着接过,吞服了下去。
“我自幼与药为伴,本以为这一生都是如此,想不到今日殿下到访,倒让我以后不再受这等苦楚了。”
轩辕重九眉梢一挑:“你如何得知孤的身份?”
东离楚戈道:“你我夜夜梦中相见,眼下真正见了面,自然是识得的。”
“梦中……”轩辕重九眯起眼睛:“你也看得见孤?”
“自然。”
轩辕重九忽地笑了:“说到此,孤倒是好奇了,一个生来无魂之人,是如何拿了孤的一魂,又是如何凭着这一魂活到今日的。”
“既然我用了殿下的魂续命,自然也不会瞒着殿下。”东离楚戈从颜修腰间解下玉葫芦放到棋盘上,问道:“殿下可知此物为何?”
“不知。”
“此物乃仙家至宝九转玉葫芦。可通阴阳,改生死,炼仙药。正如殿下所说,无魂之人本为该死之人,幸好修的祖父有此宝物,替我改了死命。说来也是奇怪,当时借魂之人本已选好,不知当中出了什么差错,竟是将殿下的魂给借来了。”
“本来颜大夫还担心这魂会给东离家惹来麻烦,便用九转玉葫芦试图将殿下的魂给送回去,没想到殿下这魂却赖在我身体里不走了。颜大夫没法子,只得继续施法,让殿下这魂更加稳固。”
“人有三魂七魄,缺一不可。殿下这一魂让我勉强得以活命,但独木难支。颜大夫便用九转玉葫芦炼药,硬是将我这副身体养成了纯净之体,这么多年,也都是靠着颜大夫的药,才能安稳度日。”
“当然了,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和常人一样,但事实上,我离不开此地。这里是一处天然形成的药谷。而我每日所服之药,都出自这药谷中。其中有几味仙药更是当日开花当日结果,一旦过了时限,当天的药便炼不成。”
“而一旦停了药,便会有不干净的东西盯上我这副身体。那时的我也是最为虚弱的时候,无法与那些东西抗衡。是以,我只能日日憋闷在庄子里,你说可怜不可怜。”
白楚戈在袖中听闻此事,不胜唏嘘。这还真是一对难兄难弟啊。
“……那你适才所说,再不用受此苦楚,又是何意?”轩辕重九好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