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妙芜忽然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两声。
谢荀不由蹲下,倾身去听她的梦呓。
&ldo;……好吃……&rdo;
谢荀眉峰一跳,想起妙芜特地从姑苏搬来的那一箱吃食,还有身上时时刻刻都带着的核桃酥糖,忽而摇头失笑。
他屈指在她额上轻轻一弹:&ldo;小不要脸。&rdo;
妙芜下意识抬手捂着额头,翻了个身,将背对着谢荀。
谢荀出了内室,回到榻上躺下,原先沉郁的心情忽然轻松起来。他听着从内室传来的清浅呼吸声,不过片刻,便也阖目睡去。
这一睡,便入了梦。
梦里是冰冻三尺的大雪天,银灰色的天空中,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北风凛冽,书房里未燃炭盆,窗子大开,冷得很。他却似一点都感受不到这寒冷,只如老树扎根般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桌后头,一手按在镇纸上,一手拿着杆狼毫笔在练字。
一笔一划写得极为认真,写完一张,便换过一张纸,重新再来。
小小的人儿坐在官帽椅中,脚甚至还碰不到地面,可定性却已然胜过无数成人。
便是五根手指被冻得微微红肿,也不曾停下笔来。
书房里伺候的小厮实在看不过去,不由上前道:&ldo;少主,不把窗子关了,把炭盆点起来吗?天儿这样冷,小心冻坏了。&rdo;
小谢荀头也不抬:&ldo;不必。你出去,不要吵我练字。&rdo;
小厮还待再劝,又听小谢荀说道:&ldo;屋里暖和了,就容易睡着。你出去,我自有分寸。&rdo;
那小厮只好长叹一声,退出书房。
谢荀模糊间忆起,这似乎是七岁的时候,父亲请了江南的书法大儒兼符术大家陆先生来教他练字。符文与书法亦有相通之处,书法练得好的,一般御符之术也不会学得太差。
陆先生教了他三月,有一日将他临摹的字帖拿给父亲看,赞他:&ldo;骨骼飘逸,有仙家之风。&rdo;
父亲见了,却沉下脸来:&ldo;太飘了,不够笃实,难成大器。&rdo;
他躲在外头听见父亲此番断言,只觉似被迎面狠狠扇了两个耳光,打得他迷茫失措,又是愤怒,又是不服。
那之后,他便疯狂临摹字帖,硬生生在一个月内完全改掉原先的字体风格。
终于写累了,小谢荀放下笔,甩了甩手腕,从书房大开的轩窗望出去,可以看到褚色的假山石上落着白皑皑的雪,院中地上亦是白茫茫一片,已看不见那卵石小径。
他看了一眼,便又收回目光,正准备拿起笔,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抹银红色的影子。
他不由又抬起头来,只见院中一个小小的女娃娃,穿了一领银红色的银狐斗篷,踏着满地积雪从院外走来,不多时,便走到廊下,双手一推书房大门,飞奔到书桌前。
雀枝在廊下收了伞,提着食盒跟了进来。
小阿芜人比书桌高不了多少。她两只胖乎乎的手把着桌子边缘,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