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渊独身回到寝房,顺手将门扉关上。
他虽远在边地,数月未归,房间日日都有下人来打扫,很是干净整洁。
他缓步走到窗边,将半敞的窗棂合上,脸上泰然的神情退下去,眉心下意识拧起来,
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身上刚愈合的伤口又崩开了,穆渊将沾血的外衣揭开,身上刀伤遍布,看着有些骇人,
他自己瞧着那伤痕都觉得狰狞,更别提让赵未然这没见过腥风血雨的看见,还是别拿这一身伤去吓她。
房间里常备金疮药,穆渊习惯了自己动手处理伤口,他经年大伤小伤无数,年纪尚轻修复力强,身体也还扛得住,只要能止血,裹上纱布,忍忍就过去了,
像他这种领兵打仗的人素来不喜去找军医,军医的话都是放屁,烦了他们危言耸听,撂下一堆婆婆妈妈的医嘱,只觉没断胳膊断腿儿,伤筋动骨都是小事,没见过当兵的还叫苦叫痛的。
只是此次与蛮军交手时,发觉关节有些活动不开,穆渊自觉年轻力壮,不到影响日常活动察觉不到身上伤病的严重性,真要影响到了,便说明问题已然相当严重,
日积月累,拖久了怕落下顽疾,这才动了寻太医看伤的念头。
翌日,穆渊换上干净衣服收拾好形容,例行公事地去到静心殿觐见皇上,
寝宫内檀香缭绕,皇帝仪态端正地坐在龙椅上审阅奏章,见着他从屏风后走过来,随即笑容满面地搁下手头的东西,过来拢了他的手,好似见了十分亲近的人,满嘴三弟长三弟短的,
穆渊有些膈应,笑意牵强,这会儿突然感到身上隐痛难耐,很是不自在。
寒暄好半晌,皇帝似乎这才想起来穆渊刚打了胜仗回来,兴许身上伤病未愈,容易劳累,予他赐了座。
穆渊道了声谢皇上,就着身旁的红木椅落座,只是方才站着还好,一坐下骨头仿佛错位似的,腰背上某处钻心的痛,
他忍着痛面色不露,一只手扶着木椅把手,听着面前衣冠倜傥的皇帝慷慨陈词,
“近来国运动荡,贼寇四起,昨日宋太傅呈上折子,说浦镇那帮自不量力的造反军已被尽数剿灭,这些天朕夙夜忧思,唯恐思虑不详,治理不周,辜负了父皇嘱托,
蛮人黩武穷兵,也不知何时能等到天下太平,每每朕夙夜难安之时,不由想起儿时,父皇母后和睦相亲,你我兄弟二人无话不谈,那段安顺的日子,朕煞是怀念。”
只觉皇上说人话的时候,句句肺腑,直教人为之前的小肚鸡肠自惭形秽,
可惜穆渊经此一战,一眼将他看了个穿,到底不似皇帝那般会逢场作戏,心头的嫌隙一旦生出来,就没那么容易再自欺欺人地佯装兄弟情深了。
穆渊皮笑肉不笑地听对方说完后话,腰背上疼痛的感觉愈演愈烈,不是一鼓作气痛到麻木,而是像有小针一下一下剔刮骨头似的,
这种断断续续的痛最是折磨人,疼得他手心都渗出了汗。
“宋太傅前日为朕寻了位神医,朕将他介绍与你,”皇上打趣似的笑道:
“择日登门拜访,你可别将人赶出去。”
穆渊拱手,“谢皇上体恤。”
话说完,刺痛的感觉沿着后脊爬上头皮,穆渊额角神经直跳,全然听不进对方在言语什么,直到出了静心殿,嗅到室外新鲜的空气,疼痛才纾解些许。
时至今日,穆渊算是大抵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不过是等着被皇帝卸磨杀驴的驴,不到价值用尽,皇上是不会轻巧放过他的,
并非不愿扛起来保家卫国的重担,可他不是无往不胜的神,总有被耗尽的那一日,要一面提防着虎视眈眈的蛮军,忌惮犯着疑心病的皇帝,还得防着随时准备落井下石的小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功成身退的那一日。
走过转角,迎面撞见一个女子,对方手里端着紫砂碗,垂着头心不在焉,当头迎上人高马大的穆渊,吓得险些将手里盛着羹汤的碗打翻。
女子看来不识得穆渊什么身份,只是瞧他衣着打扮想来是个地位尊贵之人,行了个礼便侧身走过了。
穆渊侧目一瞥对方的背影,忽然想起来今晨入宫时听闻公公说皇上近日得了位新宠,没记下她姓名,只记得说是个医女,虽身份低卑,却若金枝玉叶一般,容貌倾城,气质冷艳。
匆匆一瞥,穆渊没功夫留意这女子生得如何貌美,只是据他所知,皇上对女色不甚上心,后宫并无妻妾成群,只两三个宠幸过的大臣之女,象征性地赐予名衔,这般也只是为了稳固那帮朝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