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婉柔在门口转头问李秀琴:&ldo;阿姨,你的病好些了吗?&rdo;&ldo;透析了一年,已经好多了。多亏了晓露,不是她每个月替我交透析费用,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怜了晓露,考上了大学也没上成,被我拖累了……&rdo;李秀琴说着,用衣袖擦了擦眼泪。&ldo;晓露是孝顺的好孩子,这是你的福气。&rdo;婉柔道。&ldo;是啊,收养了晓露这么好的孩子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rdo;李秀琴感慨地说。婉柔笑了笑,&ldo;阿姨在这里多住几天吧,等晓露病好了,我请你吃饭。&rdo;&ldo;谢谢张总,不用了。不瞒你说,我老公也是病人,瘫痪在床十几年了,家里离不了人的。我今天陪晓露一晚,明天一早就得赶回广州了。&rdo;李秀琴说。&ldo;唉。&rdo;婉柔叹息一声,看了一眼晓露。&ldo;晓露的命也蛮苦的。好吧,下次有机会再请阿姨吃饭,我先走了。&rdo;波仔在一旁看她俩说话,没敢插嘴,与婉柔一起下楼走了。李秀琴将他们送到大门口,看着她和波仔分头上车离去。李秀琴返回卧室,把门关上。&ldo;是米处长叫你来的?&rdo;晓露问。李秀琴点点头。去柜子里找出干净的睡衣让晓露换上,又去卫生间拿出电吹风给晓露吹干头发。晓露不知道李秀琴知道多少,但对她今天赶来救场表示感谢。她问:&ldo;我亲生母亲的事是你编的吧?&rdo;&ldo;不,是真的。你的妈妈确实疯了。&rdo;李秀琴看着晓露缓缓地说,&ldo;不过这件事不是发生在前两天,而是发生在半个月以前。&rdo;晓露呆住了。
第十四章身世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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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轰隆&rdo;一声巨响,一群人被炸飞了。一片火光中,空中飘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一截焦炭落在晓露的怀里,她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人腿。&ldo;啊!&rdo;晓露尖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来。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刚才又做了一个噩梦,她惊魂未定,大汗淋漓,不敢再睡,便把屋里的灯全都打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坐在床上,直到天明。晓露把自己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楼不下。波仔来探视,她爱理不理,有几次甚至拒绝让他进门。
婉柔每天下午都过来看看,晓露虽然让她进来,但对她的关心无动于衷,连礼貌应酬都懒得做了。问一句答一句,脸上没有丝毫笑容。一周后,婉柔只好无奈地说:&ldo;晓露,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与其在这里瞎想,不如回家问清楚。&ldo;回家?哪个家?&rdo;&ldo;回吉林,你亲生父亲的家。去问清楚你妈妈的情况,要不我知道你没法安心。&rdo;晓露的眼睛闪了一下,点了点头。第二天她便踏上了回家的路。三天后,陈娇提着行李袋,走出吉林火车站。下了火车坐了三个多小时的中巴到桦甸,然后她又坐上了一辆小巴士,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一个小镇。在小镇上了一辆人力三轮车。这样一路辗转,最后陈娇终于来到父亲工作的林业局家属区。暮色中,陈娇推开一户人家的门,将正在吃晚饭的屋里人惊得跳起来。&ldo;阿娇!是阿娇吗?你怎么回来了?&rdo;陈大龙站起来,半信半疑地问。陈娇把行李袋丢在地上,倚着门框说:&ldo;我是阿娇。爸爸,我回来了。&rdo;陈大龙迎上前去,走到离门口还有两步时又停下,他看着陌生的女儿,一时不知做什么才对。
一个少女从陈大龙背后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陈娇。陈大龙把少女抓出来,对她说:&ldo;这是你姐姐,快叫!&rdo;陈娇看着眼前这位少女,十六七岁的年龄,身材高挑,长着一双与自己相似的丹凤眼,正怯生生地看着自己。&ldo;她是我妹妹?&rdo;陈娇早就知道自己有个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但从来没有见过。&ldo;是,她叫陈美。小美,快叫姐姐。&rdo;陈大龙推了二女儿一把。&ldo;姐姐。&rdo;小美终于叫了一声。这声&ldo;姐姐&rdo;把陈娇的眼泪叫出来了,她哽咽地应了一声,一把抱住了妹妹。那天晚上,他们一家三口在客厅里谈到半夜。那一夜,陈娇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和父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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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这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万物生长,生机勃勃,甜蜜清香的气息四处飘荡。红星林场的检尺员金小翠盘腿坐在自家的炕上,眼睛定定地看着窗外。她已经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了三四个钟头。此刻如果家里有人,应该可以发现她的异常。因为她虽然在看着窗外,但眼神是没有聚焦的,她好像已经失去了魂魄,坐在那里的只是一副躯壳。可惜,那天金婶回家去了。为了伺候女儿坐月子,金婶在小翠家住了一个月,心里一直惦记着家里的男人,还有那八只鸡九只鸭和一条狗的温饱。她在外孙女满月的当天一大早就匆匆离去,把小翠一个人留在家里。傍晚的时候,小翠的丈夫陈大龙下班回来了。大龙身高一米九○,大大超出了中国男子的平均身高,因此林场发的工作服即使是最大号,他穿着也还是短了一截。他又极瘦,大号的衣服穿上身,哪儿都是空荡荡的,仿佛还可以钻进去一个人,这让他走起路来的时候,总像是带了一阵风。那个年代,人们形容那些既瘦又高的男人为&ldo;麻秆&rdo;。
大龙姓陈,林场的人便都管他叫陈麻秆。陈麻秆穿着一套藏青色的棉衣裤,这是林场发的冬季工作服,全林场的男人有小半年都穿着它,如果不是身材特殊,从背后看,还真不容易分清楚谁是谁。大龙身上的这套棉衣裤从深秋穿到现在,棉衣的袖口和前襟都已经泛着油腻的光,棉裤的裤脚上也沾满了泥土和草屑,右脚的裤边还卷起来一截,看上去一个裤脚高,一个裤脚低。总之,大龙是以一副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形象出现在小翠眼前的。小翠打小就是个干干净净的姑娘,她的洁癖和她的美貌一样远近闻名。看见丈夫进了院,小翠皱了皱眉,身体依然纹丝不动。大龙并没有进屋。他进院子后,朝四周看了看,搓了搓手,弯下腰,在院里的菜地上拔起草来。家里那二十多平米的小院,除了留一条甬道,都成了菜地。两周前大龙刚种下一畦辣椒,这两天冒出了嫩绿的苗芽,可随着辣椒苗冒出的还有一棵棵青草。大龙半蹲在地上,仔细地将小草拔出,一步一步地往屋子的方向挪动。这时,炕上的女婴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