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好像自天外传来:&ldo;别,王纯,别……&rdo;
她用更紧的环抱回答他,头上是他的下颏,耳畔是他擂鼓般的心跳。
他呻吟了。
小院没人,家家门关着,几只蜜蜂在石榴树下自得其乐地忙碌。钟锐家门旁蜂窝煤炉上的水开着,发出有气无力的哨声,壶里的水熬得差不多了。东屋奶奶买菜回来,没进家门,先去把壶提溜下来。炉膛里的煤已烧乏了,灰白灰白,没一点儿黑色儿,炉子的风门没封严。看看四周遭,没找着放煤的地方,只好从自家夹了块煤压上,不然,这炉子不出半点钟就得灭。新来的这家人家,男人不像男人,连安炉子买煤这样的活都推给了老婆,女人也不像女人,埋汰!小孩儿拉了屎不说马上倒了,摆在窗根儿下,盆上面就盖了片硬纸壳,招来一群苍蝇&ldo;居&rdo;着,中午饭大伙都没敢上院里吃。开始谁都不知道盆里是什么,大夏天的,谁想得到啊。傍晚上时,风吹掉了硬纸壳,才知道敢情盆里装的是小孩儿屎。那女的下班回来时,奶奶出面说了她。她态度倒挺好,说出的话奶奶不爱听。说她早晨忙,没来得及。合着别人没把屎留院里都是闲的!又说她以前一直住楼,刚住平房还不习惯。住楼,住楼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还去住啊,住&ldo;院儿&rdo;,就得守院儿里的规矩!当然这些话奶奶没说,只是想想。奶奶就这么边想,边弄好了炉子,又给水壶灌上水,坐上,才开门拎菜进自己家。
《牵手》第二部分(9)
钟锐拎着两大兜吃的回家,院门口堆着堆蜂窝煤,差点踢上。绕过煤堆,进门。还不到下班时间,院子里很安静。石榴树下有两只小凳,西屋门前的美人蕉怒放,鲜红欲滴,晾衣绳上一排小孩儿衣裳随风轻摇……光看看真不错,充满生活气息诗情画意,身居其中后才会知道有多少的不便,如果他们现在不是住在这儿,而是住在原来的地方,他的心情会不会轻松一些?
事情发生得似乎是猝不及防。
当她柔韧的双臂合力抱住他时,当她温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他时,他不是没有挣扎过,不是没有抗拒过,但是身体已然脱离了意志,要燃烧、要探索、要投入那种忘却一切的融合。于是一切就这么发生了,一切的一切。
事后,涌进脑海里的第一个人是,晓雪。
&ldo;王纯,你知道的,我有妻子有儿子有家……&rdo;
&ldo;我不会破坏你的家。&rdo;
&ldo;对不起……&rdo;
&ldo;为什么?&rdo;
他回答不上来了。她用食指摸摸他的嘴唇。此时他们俩仍在一起,他要起来,她不让,她说她喜欢他在她身上的感觉,一种有质地有分量的安全感。慢慢地,她说:
&ldo;我一无所有,只有我,我就是要把我送给你,没有条件。&rdo;
他躲开了凝视着他的那双明澈的眸子。
不要再说什么她主动,你失控,好像被强奸似的。你早就开始注意她了,早在她跟你说&ldo;你了解她,你想想,问题会不会出在这里?&rdo;时,早在那天清晨,刚刚洗漱完的她出现在你的机房里时。她邀请你来,你有一千个理由可以不来,你来了。你喜欢她,所以你来了!
可是,晓雪呢,怎么办?
好长时间没回家了,她也没有呼他。本来下定决心这回决不主动求和,但在有了和王纯的事后,他就不再是一个受迫害者。他撂下手头的工作回家,还买了东西。这是那事发生后的第二天。开门时,东屋奶奶听到动静出来了。
&ldo;回来了?&rdo;奶奶的口气像是跟老熟人打招呼。
钟锐扭头看,院里再没别人,是跟自己说话呢,他赶紧点头。奶奶手里拿着一张纸片。
&ldo;煤厂送煤的条子,你家没人,我给签的字儿,一共二百块儿,你去点点。&rdo;
&ldo;多少钱?&rdo;
&ldo;钱你媳妇已经交了。都堆在院门口呢,没看见?&rdo;
钟锐向奶奶道了谢,把东西往家门口一放,大步向外走。二百块煤不多,有合适的工具几趟就搬完了,什么工具合适?想不出。把六块煤摞成两摞,试着搬,没站起身就摔了一块,再不敢冒险,老老实实四块四块地搬。二百除以四得搬五十趟,五十趟得多少时间?待把第一批四块煤放在窗下炉边,裤腰上下处都沾上了黑黑的煤屑。
东屋奶奶给他拿来一块三尺来长,一尺多宽的木板,&ldo;住院儿&rdo;的人专门用来搬蜂窝煤的板儿。工具合适,五六趟就搬完了,整整齐齐在窗下码好,又发愁,万一下雨怎么办?在搬煤之前还没想到这个,没投入劳动就不会想到。难为她了,这些日子!
搬完煤,洗了手,开门进家。他得赶在他们回来之前把晚饭做好。
晓雪带丁丁回来的时候,钟锐一手提锅,一手拿炊帚,在水龙头下洗锅,神情专注,黄昏的阳光斜射,清晰地现出了他额上的油汗和煤灰。
&ldo;爸爸!&rdo;
钟锐抬头,正遇上晓雪愣愣打量他的眼睛,慌乱之下,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
&ldo;回来了?……吃饭吧。今天回来得不早啊。……不先洗洗手啊?……我饭做好了。&rdo;
晓雪只是看他,看得他心里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