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ldo;师徒关系&rdo;投石问路,万没料到温故里的反应这么直接,这对一个久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来说,着实算是失态了。
&ldo;仅此而已,&rdo;瞎话编多了容易出漏洞,顾寒声见好就收,略一颔首,脸不红气不喘地回道。
&ldo;山海关内,一汪平沙泉,一枚功过石,一颗天地之心……恕老夫冒昧,阁下恐非我族类。&rdo;
温故里的心思无法琢磨,他兀自荡开一层,以一种不许人置喙的肯定语气,淡淡说道。
这话并没有恶意‐‐似温故里这等手腕的人,倘若要对人产生了什么歹意,他会直截了当,而不屑于拐弯抹角。
犹如平静的湖心里被人投掷了一枚石头,顾寒声听得心里一惊,不由得对温故里的身份有了点十分笃定的猜测。
此人曾经进入过山海关,那么他是什么人?
历任九州长进入山海关,要么生着离开,要么死在关内,生还的人一切照旧,倘若不被部下杀死,或早或晚,也都会死于功过石,多少年来,无一例外。
换言之,他们的命由不得自己,他们根本就是一群活着的鬼,死了的人。
温故里也曾经坐在天地第一主的位子上?
那他为什么还活着?
对于顾寒声到底什么来历,温故里点到即止,顾寒声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彼此都端起了皮里阳秋的架势。
&ldo;那个小畜生是老夫生平最得意的弟子,也是老夫唯一的弟子。许多年前,我们师徒二人因为一个分歧彼此相争不下,他太执拗,也赌气非要用实际证明给我看谁对谁错,结果一走三千年,我们这点儿师徒情分呐……&rdo;
温故里短促地叹了一声,一点不避讳地提起一段陈年旧事,似乎根本不屑于隐瞒,也不在乎别人会根据他的一席话得到什么定论,倒显得顾寒声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
&ldo;什么分歧?&rdo;
&ldo;天道无极,还是……天道无情。&rdo;
一字之差,就此天各一方。
顾寒声没说什么,更无话可说,那是一段跟自己无关的往事。
离开了石室,被寒风一猛子糊在脑门上,顾寒声眯了眯眼睛,头有点晕,他手搭凉棚回头看了看天色。
鸭蛋黄的太阳西坠,还恋恋不舍地攀在山尖上,漫天漫地的大雪都仿似蒙了一层金沙,不知活了多少个寒暑的老银杏还静静地站在天地间。
他慢慢地走在一片万籁俱寂里,似乎颇觉享受。
千千万万年的岁月如同一条长河,凡人如同蝼蚁,在这条长河上撑起一叶扁舟,河水有暴涨的时候,于是舟毁人亡,当河面风平浪静,诸事就一帆风顺。
这本是不需要任何解释的。
及至舟上的凡人们相互瞭望,频频抱怨,为何颠覆的舟车非彼而此,为何涨潮的时刻非彼而此,旅途中幸存的人们扬起脸来,手背向下地问老天爷讨个公道,于是诸天神佛应运而生,引导这些自苦难中挣扎出来的人们去相信,轮回和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