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上次问过的问题,再度脱口而出:
“如何爱一个人,而不至于伤心。”
白纻轻纱拂动,帘后人的身形静止不动,却随着轻纱摇曳而若隐若现。
“这世间的很多美丽,本就是由伤心组成的。”
“白纻的生丝,是由春蚕的生命吐成。”
“无论是爱而不得的缺憾,始乱终弃的悲伤,还是两心相许的圆满,它都是爱情的一种模样。”
“爱情也是命运的另一种形态。当它降临时,人只能面对,而无法改变和抵挡。”
眼前的白纱,渐渐化作朦胧的水雾,而其后的人影,亦渐模糊虚幻。
阿秋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伸手去抓面前的白纻轻纱,仿佛想要留住这个梦境。她大喊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少女似真似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又逐渐远去:“我叫——阿秀。”
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寝堂之中,阿秋独自惊坐而起,背上的冷汗湿透了重衣。
满堂舞伎们熟睡的呼吸声均匀,一连多日练功极累,大家各自拥被高卧,以备明日的表演。
窗外月色如水,照到榻上。她手中此刻,正抓着一件白纻舞衣。
领口的金线和珍珠、水晶,在月光下闪烁出细碎的,摇曳不定的辉光。
华丽而又清凉。
阿秋想起来,这是今日练功散场之前,薛红碧千叮咛万嘱咐的。
今夜所有舞伎,必须将自己的表演服装和头面带离化妆间,一直随身携带,寸步不离直至上床。
即使在梦中,也必须抱着舞衣。
阿秋并不知道当年《白纻》演出之前,曾发生过何事。仅从两位教习的只言片语之中,得知当年薛红碧作为开场舞第一人上台的舞衣,是孙内人借给她的。
以她之聪明剔透,不难猜到必定是演出之前,有人破坏了演出舞服,目的是让薛红碧上不了台。
以阿秋想来,如今的舞部,断然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但薛红碧坚持要大家当心,她便也随众如此照做。
远远更漏声响,已是三鼓。她听到寝堂之外,有压低声音的谈话响起。
“今夜这个时辰,你要去哪里?”
“我只不过想在表演前夜,去看一眼,集仙殿的化妆室。”
“现在不同了。而且,她们的衣服头面都带回来了,绝不会再发生上次那种事情。如果是为当年的事,”这声音顿了一顿,道:“已经这么多年了,你再去也不会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了。”
阿秋终于辨认出来,这个劝说对方不要去的,是孙内人的声音。
“而且,宸妃娘娘不是答应说会尽力召回胡妙容吗?到她回来,我们面对面问她一声,不就知道了。”
阿秋悄无声息起身,蹑足于窗台之后,向外观看。
月光将长廊下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投于地面上。其一正是孙内人,她正拦着对方去路。
她像是匆匆披衣而起,赶来拦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