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顾逸倒也并未全然说谎。他所处的金陵台位于崇极殿,离集仙殿并不甚远。他当然不会日夜监视着皇帝和宸妃的动静。就算是皇帝夜探集仙殿,那也不到他管。包括宸妃、赵灵应都是同理。
他是外臣,内宫中人不出常理的趁夜乱走,司空照管得,宸妃管得,甚至女官之首的赵灵应也管得。就是不归他管。
他唯一管过的一个,就是阿秋了。
今夜先是感应到“同心花”位置变化,接着听见集仙殿便传来打斗。他首先想到的便是,阿秋又乱走了。
不过现在看来,乱走的显然不只阿秋一个。也就懒得骂她了。
朱鸟殿内,顾逸将谢朗放在龙榻上,举手探他脉搏。
但见谢朗神情平静,呼吸均匀,似已进入了深睡。
顾逸扭头问阿秋道:“你方才拍中了他哪里?”
不知为何,阿秋一见到顾逸,便觉得心情轻松,身上压力都轻了不少。她吐吐舌头道:“我见他像是发了梦游之症的样子,便以掌力轻震他心脉脑髓,迫使他神经意志松弛之下,失去知觉。”
顾逸见她顽皮的样子,没好气地道:“你可知他被你拍了这一掌,如果明天醒不过来,会有什么后果?”
阿秋被他一提醒,心想了不得了。这可是皇帝,又有宸妃作证。他要是醒不过来,自己这弑君之罪可坐实没跑了。
但是她素来反应极快,挠挠头道:“不还有那个……太子吗?”
她话刚出口,已被顾逸一只手捂上嘴唇,却见他满脸不可思议之色,正呆瞧着她。
阿秋本也是灵机一动才想到这个答案的。本来她也想不到太子这么个人,最近因为太子谢迢要为上官大小姐抚琴之事已经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太子在乐府众人的心中,存在感提升不少。
顾逸本只为吓唬她,没想到她连太子可以继位都想好了。这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却是当着沉睡的皇帝在明烛煌煌的朱鸟殿说出来,即便以他之宠辱不惊,也属实是被骇到了。
阿秋看顾逸神情,哪还不明白自己说错了,她将顾逸的手拉下来,安慰地摇了一摇,笑眯眯地道:“陛下决不会有事的,我那一掌很轻很轻的。”
顾逸一只修长而骨节清晰的手被她拉住,却偏偏生不出气来,只望着她的如花笑靥呆了半晌,最后叹道:“你怎么又跑到集仙殿去了?”
阿秋立即道:“不是我要跑的,是孙内人和薛教习半夜要去集仙殿,我担心她们,只得跟着来了。”
便将二十年前白纻舞衣被撕裂,而薛红碧起疑的经过,原原本本给顾逸讲了一遍。
她知道顾逸事多人忙,未必有兴趣在舞伎们之间争锋斗狠这些小事上,因此长话短说,尽量捡要紧的讲。可是出乎意料之外,顾逸并没有丝毫不耐烦之状。
他听得她讲完,沉吟道:“所以你觉得,当年破坏舞衣的是陛下?”
阿秋看了一眼榻上安静沉睡的谢朗,欲言又止地道:“顾逸,我听人说你和陛下向来是同进退共生死的,二十年前,你知道他……”
她看一眼顾逸,又及时收回了话头。
看顾逸的年龄,二十年前,他不会比如今的萧长安大。谁知道那时候他在哪里,又是否和谢朗有交情。
顾逸的来历,从来都是宫廷和江湖之中,无人得知的秘密。
顾逸却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道:“这么多年里,陛下愿意让我知道的事,我便知道。他不愿让我知道的事,我也从不问他。”
他的目光再度投向榻上那个面目清峻,此时看来有几分庄严肃然的九五至尊。语气中也带了难以察觉的一丝感情。
“他待我,也是同样。”
不问出身,不问背景门阀。他告诉了谢朗他所能说的,谢朗便选择义无返顾的相信他。
而也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