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点的医院很是热闹,医生、护士交接上、下班,病人家属纷纷带着晚饭前来探望……虽说是个时常上演生离死别的地方,但此刻的医院却透着一股暖意洋洋的气氛。
而这个气氛,却更显得叶钰彤形单影只——
每当她需要“家”的时候,就会对周围的温情世界格外敏感。
叶钰彤想着,从vip病人专用的直达电梯里走出来,径直往自己的病房走去。这一层,住得都是非富即贵的病人,走廊的两旁堆满了各样的花篮,却静得恐怖,和普通病房相比,像是两个世界。
叶钰彤穿过那条人烟稀少的长廊,站在自己的病房门前,虚掩的门透露出一些微光,温暖了她脆弱的心脏。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感慨什么,只是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乐伯,我们晚上吃什么?”
但她欢快的语调却在看见来人的时候僵住。
那个身高,那个身形,绝对不是乐伯。
正在张罗晚饭的夏高畅闻言回过身,看见站在门口的叶钰彤,原本还着急的神色竟夹杂着一丝尴尬。
原来,夏高畅也会觉得尴尬。
但看着叶钰彤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夏高畅便立刻收敛了自己的表情,他从保温盒里端出最后一碟小菜,摆在餐桌上,说道:“你回来了,过来吃饭吧。”
你回来了,过来吃饭吧。
这句话,就像突然陨落的流星,直接砸在了叶钰彤的脑门上。
痛得她一脸眼泪。
背过身去的夏高畅半天没有听见叶钰彤的动静,再回身就看见她站在原地哭得没有声音,他心下一惊,连忙走过去看,嘴里忙不迭嚷着:“囡囡,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他的手心宽厚温暖,指缝之间有因打了多年的高尔夫而留下了厚厚的老茧,这样久远却温柔的触感,让叶钰彤一不小心就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那个时候,她还是夏高畅捧在手心里的、唯一的公主。
也许人在生病的时候格外脆弱。叶钰彤想着,伸手抹了抹自己脸上的眼泪,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我没事,我很好。”
看到她又戴起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具,夏高畅也沉默下来,但他却没有松开她的手,只是拉着她,往餐桌那边走。
叶钰彤也没有挣脱,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这个距离,她可以很清晰地发现,夏高畅憔悴了许多。他身上穿着一件深棕色的夹克,微微佝偻着背,没有了平日里西装革履时的笔挺,就连气势都弱了好几分,她甚至能看见他后脑勺的几根白发。
这些年,他也老了。
看着这样的夏高畅,叶钰彤的心也不能自抑地柔软下去。她突然想起乐伯前两天说的话,他告诉叶钰彤,独孤茂被放出来以后,夏高畅也就跟着洗脱了嫌疑,而警方也很快地查清那起贿赂案,是谭幽一人所为,夏高畅并不知情,所以他被放了出来,但谭幽则被继续扣押着,配合调查,正大的产业也悉数冻结,只留一座老宅,还能住人。
也就是说,夏高畅早已不是什么端城首富,他从云端坠入了深海,除了世人的茶余饭后与津津乐道,他一无所有。
夏高畅并不知道叶钰彤此刻的心理活动,他只是把她带到餐桌旁坐好,替她盛了碗银耳莲子粥,“快点吃吧,都要凉了。”
银耳莲子粥、清炒金针菇、蒜末拌黄瓜和木耳酱豆腐,这些全是叶钰彤小时候发烧,夏高畅会做给她吃的东西。
看着叶钰彤拿起起汤匙开始吃饭,夏高畅松了一口气。他走在她对面坐好,也不说话,只专心看着她吃。
这已经多少年了,父女俩终于又一次坐在了一张餐桌上。
可这来之不易的安静祥和并没有让夏高畅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他看着低头喝粥的叶钰彤,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存折,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叶钰彤一愣,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你离开夏家以后,就没有花过爸爸的一分钱,我试着给你妈妈汇过生活费,但是都被她退了回来。”夏高畅说着,声音沙哑,“这是我用你的名字开得户头,从你离家那天开始,爸爸每个月都会往里面汇钱,你的芭比娃娃、公主裙……我知道如果是我送,你肯定不会要,所以……也都折成现金放在了里面。”
“正大的事你也一定听说了,爸爸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好在这个户头没有受到牵连,你拿着,就当是爸爸给你的嫁妆。”
叶钰彤放下手里的汤匙,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夏高畅。她拿起那本蓝色的存折,翻开,上面的数字显示,每个月都有一笔定期汇入,最后的总额不是一个小数目。
叶钰彤看着,垂下了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