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多数时候,她还是能理解任伟华的。他一直把面子看得跟命一样重要,结果先是儿子娶了他的私生女,没多久最疼爱的女儿少了条腿,紧接着得知一直当做接班人培养的好儿子是别人的种,想要狠狠责怪妻子,妻子却患病离世。这四个大巴掌接连打在他的脸上,就跟往心上扎了四刀差不多。只是几年下来,他的眼中仍然只看得到任知晓,心中仍然不肯原谅早都投胎转世的任妈妈,对任翼的打压也仍然在进行,就让她心生出一种厌倦烦躁的情绪。
清明节时,她和任知晓去扫墓,遇到专程从深圳赶回来的任翼和大着肚子段零露,还有已经三岁多的小圆子。两姐妹与任翼是同母异父,与段零露是同父异母,小圆子在叫姑姑还是叫姨姨的问题上犯了难。她抱着小圆子又是亲又是捏的,喜欢的不得了,可任知晓的态度却比较冷漠。她知道任知晓这些年深受任伟华的影响,又因为感觉运命对自己不公,心性早不如先前那般宽大,所以也不打算发表意见去评判任知晓态度的对错,但任知晓偏偏要抱怨出来,说他们不该来拜祭。
这可好,一下子就把她心里那一大堆□□给点着了。自任知晓没了一条腿后,那是她们第一次吵架。她忍让了许多年,发现到头来让任知晓养成了得寸进尺的坏习惯。
那天的雨,下得也像今天一样凶狠。她明明车技很烂,却赌气一般开的很快。事后,任伟华专门打电话批评她,怪她不顾任知晓的安全。
那晚,她想当然的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徐沛尧人在香港,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空荡荡得吓人。她把住隔壁的颜洋吵醒,邀他去宵夜。
颜洋是她的高中同学。
她高二下学期因为花钱大手大脚而被原来学校附近的混混们盯上,任妈妈为了她的人身安全,把她转校到了颜洋就读的高中,又因为任伟华肯花钱,她被校长特意安排坐到第一排、讲台正下方的位置,和当时身高比她矮了那么一点点的颜洋成为了同桌。以那时的大众审美来评判,颜洋正儿八经是个纯正的□□丝,作为崇明岛的原住民,说得好听点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实际刮上两场大台风基本就是水中睡,家中最多的东西是小鱼干、小虾干,在绝大多数男同学、女同学都营养过剩的名校里,他那矮小的身材差不多算是三等残废。要不是因为班主任是他亲舅舅,他和她完全不可能会有交集,自然也不可能有成为她转校后收下的第一个小弟的后续故事。
她收到大学通知书的时候,他哭得死去活来的,说保护伞走了,自己以后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她跟他当同桌这一年多来,但凡家里送了补脑子、补身子、补血补气的东西都会分他一大半,吃得他基因都突变了,身高刷刷刷的冲到了一米八几。她自然是要朝他翻白眼的,又教育他:&ldo;打不过你就跑啊。&rdo;他连连摇头,唉声叹气的说着:&ldo;失去你,我失去了安全感。&rdo;为着这安全感,他自上大学的第一天开始就买彩票,天天盼着中大奖,最后因为开发的游戏软件大卖而赚了一大笔钱,屁颠屁颠的买下了她隔壁的房子,还在第一次和徐沛尧见面吃饭的时候表现出了格外的喜悦,就好像一块死死黏上了她的狗皮膏药。
徐沛尧那时对他们之间的深厚友谊了解还不多,十分狐疑的问她:&ldo;他是不是偷偷喜欢你很多年了?&rdo;
她喝了点酒,心情是放松的,笑着撩起右胳膊的衣袖,向他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说着:&ldo;喜欢我结实的胳膊很多年了。&rdo;
把颜洋吵醒,再出门已是凌晨两点,大部分的宵夜店都收摊了。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面馆。
颜洋心不甘、情不愿的问她:&ldo;咱们就不能去酒吧吗?&rdo;
她低头看着菜牌,嘴里说:&ldo;我明天一早有个会,不能喝酒。&rdo;
他连连摇头:&ldo;你变了,变了变了。&rdo;又故意问她,&ldo;你还是我认识的任知意吗?是那个在炸串店和校长儿子的女朋友抢鸡腿,把偷窥女厕色的男同学打得满学校乱跑的那个任知意吗?&rdo;
她到是轻轻笑了一笑的,但没有理会他的问话,而是自顾自说着:&ldo;还真有点饿了。&rdo;
他便问:&ldo;晚上没吃饭?&rdo;
她说:&ldo;吃了一肚子气。&rdo;
他来了兴致:&ldo;嘿呦,还有人敢给你气受?谁这么不想活了?告诉我小爷我,我自愿当你的枪,你指哪儿,我打哪儿。&rdo;
她在菜牌上勾选了红烧牛肉面、羊肉炒刀削、韭菜煎饺、凉拌海带丝和卤花生,又给他点了一大罐啤酒,然后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半笑着说:&ldo;我要是真想收拾谁,还用得着你出手啊。&rdo;
他抬手招来服务生,将菜单给了人家,随后笑嘻嘻的问她:&ldo;是你爸还是你姐?&rdo;
她耸了耸肩,一副不想回答的模样。
他会意了,不再追问,而是在服务生送啤酒过来的时候向人家要了两个杯。
她由着他倒酒,反正不松口:&ldo;我今晚真不能喝。&rdo;
他也不勉强她,自己端了杯喝上一大口。
到这个点,面馆里的客人不多,上菜的速度挺快的。
她一口一口吃着面和菜,慢条斯理的模样让他看了觉得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