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先受不了了,她也受不了了,她家里又给压力,就分了。她表姐给她介绍了一个城里的男生,是个医生,家里条件特别好,然后他们结婚了。小叔转过来,轻轻地朝我笑,我后来遇见过一次,她生了双胞胎,过得很好。我的心突突的跳起来,泛起一阵酸涩,我问他,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小叔用眼神告诉我,就是我想的意思。我着急辩解,我不会离开他的,你不……傻帽儿,小叔深深叹了口气,你又不是女孩子。我的确不是女孩子,没有长长的头发、娇软的身子、温柔的性子,但我爱朱丘生不会比任何一个女孩子少。我看着小叔,眼圈一红,在卢三白面前掉不下来的眼泪突然就啪嗒啪嗒地落了一身,我颤声说,我什么都能做啊,我能陪着他的!你能给他生孩子吗?他漆黑的眼珠把我困在了里面,小叔侧过头,似乎不忍看我。他说,我原来以为没有孩子是无关紧要的,但是我出事了还要连累你哥!要是将来你们岁数大了,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指望谁?指望草生的孩子吗?小叔的声音陡然凌厉了起来,我说到底,还是朱丘生的小叔,他是我有血缘关系的侄子,我不能不为他考虑的!你问过他吗?他不想要小孩吗?他的话死缠着我,像进了蚕丝洞,周围十面埋伏,我找不到路。那些话划在脸上,丝丝见血。它们串联起朱丘生今日的表现,我脑内浮现出他走得远远的背影,浮现出他缩回的肩膀,疏离的眼神,心脏一寸寸到了地狱。我看着小叔,他是个说客。手捂住决堤的眼眶,我的嗓子眼突然不自觉发出低哑笨重的哀鸣,我挣扎着吐出字:朱丘生去干什么了?这他妈……是他的意思吗?!小叔闷闷地说,我有个朋友家里,有个挺合适的女孩子……不可能!傻帽儿……真的。我不信,我听到体内肆虐咆哮的怒意,海一样。我不信,我一遍遍说,我不信,我不信……--------------------?_?我替他下地狱我在家里平房上蹲着等朱丘生,蹲成一尊雕像。五年时间里,我有两次在这儿堵他,第一次紧张又决绝;第二次,我真的很害怕。朱丘生傍晚的时候回来了,远远地看见我,立住了脚。他没过来,昨日重现一般走到了歪脖子树下,这种谈判的姿态是种无声的默认。我不知道自己的怎么走到他面前的,眼睛一热,几乎要不战而败地滚下泪来,我听见我的声音问,听说……你去相亲了?晦暗之中,我看不清他的脸,他“嗯”了一声。我的脑子里“嗡”地一下,继续问他,怎么样啊?挺好的。漂亮吗?还好。定下来吗?定下来。什么时候啊?我笑着看着他,心里的喧嚣声,让他的声音都不清了,但我说,我去喝喜酒。下个月初二吧,好日子。他说。眼前一片白,连骨头缝都在疼,我疯了一样扑过去,把朱丘生狠狠按在地上,掐住他的脖子,掐得他开始翻白眼,干呕。我一边掐他一边哭,我说下个月初二是吧?下个月初二是吧?你死,你快死,你不许活到下个月!我听到耳边传来呜咽声,撒旦的低语让我处在一种病态的亢奋里,恶魔在我脑内说话,他说你哥要跑了,你哥要离开你了,他不要你了,快杀了他吧,杀了他,吃掉他的肉,喝干净他的血,他就是你的,就是你的了。朱丘生的手死抠着我,死命挣扎着,我看到他因痛苦而突出的眼睛,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我。我好爱他黑亮的眼睛,我该扭断他的脖子吗?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我又不可控地难过起来,他看起来很不舒服,我的本意不是让他疼啊。我一泻劲儿,松开他的脖子,手指离开的地方出现了可怖的掐痕,像乱扭的蜈蚣……我俯下身吻他,我说哥,对不起,我是不是把你弄痛了?对不起啊,不要不理我,别扔下我……他剧烈地喘息着,像要把肺咳出来。朱丘生从地上坐起来,一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一手狠狠把我推开,我被他撞在树上。他的声音风箱一样沙哑,声带撕扯着问我,发什么疯?!发疯?我有发疯吗?可能是有一点,不算很多,我只是太难过了……嗓子眼里涌上一股腥甜味儿,他突然变成了模糊的一片,大概这十五年都是梦吧?是梦吗?我醒之后,或许能回到八岁的时候吗?没有朱丘生,我会经历什么?我会死在井里吗?我会变成火刑架上的焦炭吗?狼的牙齿会刺穿我的皮肉,喝干我的血吗,我会变成山涧里被秃鹫吃剩下的骨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