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这天晚上刚过十点,哈罗德就回了自己的房间。英国侍女给他送来了好几封信,有的需要立刻回复。
他换上睡袍,坐在写字台前开始处理信件。他写完了三封,刚开始写第四封时房门突然被撞开了,爱尔西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哈罗德吃惊地跳起来。爱尔西从身后把门关上,紧紧抓住五斗柜。她大口喘着气,面如死灰,看上去吓得要命。
她气喘吁吁地说道:“是我的丈夫!他突然来了。我……我想他要杀了我。他疯了——完全疯了。我到您这里来躲一躲。别……别让他找到我。”
她往前走了一两步,摇摇晃晃的,差点儿跌倒。哈罗德连忙伸出手扶住了她。
就在这时,房门被撞开了,一个男人站在门口。他中等身材,两道浓眉,一头光滑的黑发。他手里拿着一把沉重的汽车扳手。他嗓门很高,声音气得发颤,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那个波兰女人说对了!你的确在跟这个男人勾搭!”
爱尔西喊道:“不,不,菲利普。不是那样的。你搞错了。”
菲利普朝他们俩冲了过来,哈罗德迅速把姑娘拉到自己身后。菲利普喊道:“我错了?是吗?我在他的房间里抓到了你!你这个妖精,我要宰了你!”
他一扭身避开哈罗德的手臂。爱尔西叫喊着跑到哈罗德身子的另一边,后者转身阻挡住了那个男人。
可是菲利普·克莱顿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抓住他的妻子。他又转了过来。爱尔西吓得冲出了房间。菲利普·克莱顿追了出去,哈罗德也毫不犹豫地跟在他身后。
爱尔西冲回走廊尽头她自己的卧室。哈罗德可以听到钥匙在锁眼里转动的声音,但是太迟了。还没等门锁好,菲利普·克莱顿就一把扭开了门。他闪身冲进了房间,随即哈罗德就听到了爱尔西惊恐的叫声。片刻之后哈罗德也冲了进去。
爱尔西正站在窗帘前,走投无路。哈罗德进去的时候,菲利普·克莱顿正挥舞着扳手向她冲过去。她惊叫一声,从身旁的写字台上抄起一个沉重的镇纸朝他扔了过去。
克莱顿扑通一下倒在地上。爱尔西尖叫起来。哈罗德惊呆了,站在门口。那个姑娘跪倒在她丈夫身旁。男人则躺在摔倒的地方,一动也不动。
外面的走廊里传来拉开门闩的声音。爱尔西跳了起来,跑到哈罗德面前。
“求您啦……求您啦……”她气喘吁吁地低声说道,“回您的房间去吧。会有人来的——他们会发现您在这里的。”
哈罗德点了点头,闪电般迅速地理解了眼下的处境。此刻菲利普·克莱顿已经丧失战斗能力,爱尔西的叫声想必已有人听见了,如果被人发现他在爱尔西的房间里,那只会造成尴尬而让人误解的局面。为爱尔西和他本人着想,绝不能有丑闻。
他尽可能悄无声息地从走廊一路冲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回到房间,他就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
他在房间里坐了近半个小时光景,静静地等待着。他不敢出去。他确信爱尔西迟早会来找他的。
有人轻轻敲了敲门,哈罗德跳起来把门打开。
不是爱尔西,而是她母亲,哈罗德被她那副样子吓呆了。她看上去突然间苍老了许多,灰色的头发凌乱不堪,两眼周围出现了黑眼圈。
他连忙把她搀扶到一把椅子前。她坐了下来,痛苦地喘着气。哈罗德急忙说道:“您看起来累坏了,赖斯太太。要不要喝点什么?”
她摇了摇头。
“不用。别管我。我没事儿,真的。只是吓坏了,韦林先生,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哈罗德问道:“克莱顿伤得很厉害吗?”
她歇了口气,答道:“比那糟多了。他死了……”
5
整个房间似乎都在旋转。
仿佛一股冰水沿着脊背浇了下去,哈罗德一下子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有气无力地重复道:“死了?”
赖斯太太点了点头。
她用精疲力尽的平板声调说道:“那个大理石镇纸的棱角正好击中了他的太阳穴,他朝后摔倒,脑袋又撞在壁炉的铁栅栏上。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样杀死了他——可他确实死了。我见过好多次死人,这一点还是清楚的。”
灾难——哈罗德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这个词。灾难,灾难,灾难……
他激动地说道:“这是一起意外……我亲眼看着它发生的!”
赖斯太太厉声说道:“这当然是一起意外。我也知道。可是……可是……别人也会这么想吗?我……说实话,我很害怕,哈罗德!这里不是英国。”
哈罗德慢慢说道:“我可以证实爱尔西的说辞。”
赖斯太太说道:“没错,她也可以证实您的说辞。可这……这正是问题所在!”
哈罗德的头脑既敏锐又谨慎,他明白她的意思。他回想这件事的前前后后,盘算着二人处境的不利之处。
他和爱尔西曾一起度过不少好时光。另一件事实是那两个波兰女人中的一位曾经看见他们俩在一种不太得体的情形下一起待在松林里。尽管那两位波兰女士明显不会说英语,但可能多少懂得一点。那个女人如果碰巧听到了他们俩的对话,可能也明白“嫉妒”和“丈夫”这类字眼的意思。不管怎么说,显然是她对克莱顿说了什么才引起了他的嫉妒,并导致眼下——他的死亡。克莱顿死的时候,他,哈罗德,又正巧在爱尔西·克莱顿的房间里。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不是他蓄意用镇纸袭击了菲利普·克莱顿,也没有任何证据说明那位嫉妒的丈夫没有抓住他们俩在一起。有的只是他和爱尔西的一面之词而已。人们会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