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玉林顶着黑眼圈来到乐团的时候,他忽然一阵释然。
白玉林突然发现了一些原本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那就是根本没有几个人会关心他。
这其实在日常生活中,尤其是在工作以后是非常常见的事情,即使是天天一起在办公室里工作的同事,也根本不会注意你是胖了?瘦了?难受?发烧?心情不好?高兴?这些事情他们根本不会在意,因为在他们的人生中,你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过客罢了。
而对于白玉林而言,这是一种崭新的体验。
在学校期间就不用说了,同学关系好的话是可以持续一生的,毕业后在经历了短暂的挫折之后,白玉林加入了魏琳的交响乐团。
可以说魏琳的交响乐团业余,可以说小镇缺乏人气,可以说这个小镇的交响乐团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唯有一样,小镇的交响乐团要更有人情味。
这里有很多老大爷、老大娘,他们都已经退休了,身边的子女多数都在外奔波,过年才能回家一次,他们长期处于缺乏关怀的环境中,对身边的年轻人总是抱以极大的热情,很多琐碎、细微的事情,在人家眼里那都是洞若观火。
直到白玉林来到了北京,才真正的感受到现实的职场生活是什么样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可以既熟悉又冷漠,白天在一起说笑,下班后形同陌路。
‘但为什么今天才有这样的感受呢?’
白玉林其实是知道答案的。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主动的隔绝这个世界’这种说法,那不过是庸人自扰而已,就算你主动地去迎接周围的环境,也不会给你符合预期的正面回应。
“除非你有足够的利用价值。”
张兆雷一进白玉林的琴房就听见白玉林在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趁着他没回神就在旁边停了一阵,然后非常无语的发现自己这位好友貌似是有什么大病。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白玉林回过神,顿感一阵羞耻。
张兆雷搬了张椅子过来,拿出自己的小提琴准备练琴,随口说道:“你还真是天真啊,老白,有时候你的一些想法确实是无邪的可爱,就好像是涉世不深的小白兔一样……”说到这,张兆雷一下子就想到白玉林变成小白兔的样子,顿时一顿恶心,“好吧,形容不当,你让我先去吐会儿。”
白玉林叹了口气,他觉得现在张兆雷越来越不着调了。
“我只是突然觉得,现在在北京这样,好像也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白玉林想了半天,在练习的间歇还是决定和张兆雷聊一聊,有着几乎相同经历的两人应该是可以有一定的共同语言的。
张兆雷将小提琴横放在腿上,饶有兴致的说道:“继续说吧,让我看看老白你有多矫情。”
白玉林脸色一黑,叹了口气说道:“之前在魏姨那,我总是自视甚高,觉得在那个地方待不住,心一直是飘着的。今年来了北京,有了足够广阔的平台和足够多的机会,也开始有些站住脚的意思,努力努力,未尝不可以尝试在北京混下去,就算不能在这个乐团留下来,也可以凭借着这段经历在北京找一份工作,或者是回哈尔滨,去南方,这个资历向下兼容,求职空间都不错,现在还在和你一起备赛,如果比赛的结果比较理想,期望还可以高一些。就是……”
“就是觉得这些来得太突然了,你不适应对不对?”张兆雷戏谑的说道。
白玉林摇了摇头,“不是,我是觉得无论是在北京也好,在小镇也好,似乎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在小镇太闲、太旷,在北京太忙、太紧……欧洲吗?我的确是有些向往,但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感觉离欧洲的距离也不是那么远……”
“咳,嗯。”张兆雷终于明白了,白玉林这会儿是文青病犯了,这个时候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听白玉林一直在那默叨,另一种是直接打断说一些别的事情,都可以让他脱离白玉林的文青病攻击。
但是,张兆雷拒绝,他就喜欢挑战那些高难度的事情。
“老白,我有一言,请君静听之!”张兆雷酝酿了一下,震声说道:“你,有梦想吗?”
白玉林被张兆雷这一出差点没整疯了,他以为他是汪半壁吗?
注意到白玉林看傻子一般的眼神后,张兆雷神态自若,继续他的表演,震声说道:“你的音乐梦想是什么?”
白玉林无奈的叹了口气。先不管张兆雷犯了什么精神病,他这个问题白玉林是真的回答不了。因为他只是单纯的喜欢小提琴而已。
喜欢,就去学,就这么简单。
至于说梦想……
“我不知道……”白玉林问道:“那你的梦想是什么?老张。”
张兆雷继续保持着他那副姿态,震声说道:“我要成为名副其实的小提琴大师,在最优秀的交响乐团担当首席,出最畅销的小提琴唱片,创作出永世流传的经典曲目,成为音乐历史上和贝多芬、莫扎特、柴可夫斯基等大师齐名的人。”
白玉林目露鄙夷,这种所谓音乐梦想就是在吹牛逼而已,谁都会说。
“我是说真的,别……”
“不,我就是认真的。”张兆雷异常认真的说道:“而且我一定会做到。”
“这种事情不是你说能做到……”
“如果我做不到!”张兆雷猛然打断,然后笑着说道:“那就是我死得太早了。”
白玉林在这个时候,突然明白了自己和张兆雷之间的差距,那是一种名为“决心”的东西,他不如张兆雷坚定。他可以去努力练琴,也可以一直为了更好的技术钻研,但他对未来远没有张兆雷坚定。
他永远都不会为了一个看似遥不可及的目标,坚定不移的走下去,他需要一个触手可及的目标,一个让他快速安定下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