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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第1页）

钱俶果不拘礼，在席上分外活跃，口中的话仿佛怎么也说不完一样，&ldo;你今日是怎么了，怎有这么多话？&rdo;我终于打断他，&ldo;从前可不见你这样能说。&rdo;又趁势道，&ldo;看来是在家中没人同你说话，憋闷得慌了。说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钟意的女子了？&rdo;那夜和道君曾见过钱俶的相思之态，我总想找机会同他说说，却一直未得空，今日终能装作不经意地提起。

钱俶用力点点头，倒叫我不知怎样开口了。道君见此道，&ldo;七弟可和那女子相约好了？&rdo;钱俶摇摇头，不看道君，却说，&ldo;我相信终有一日，我能离她更近一些的。&rdo;我见他情绪低沉，便道，&ldo;九弟这样想最好，再触及不到的人，哪怕靠近一分一厘，都是好的。&rdo;&ldo;九弟也别太过执着，若是注定的不可能靠近，那便不要去走错误的路了，前路还有很多，莫为了贪一时之景，错过了往后的无限风光。&rdo;道君也劝道。

&ldo;王后说得对。&rdo;我举起杯盏，&ldo;来，再饮一杯，你去水心阁歇歇，晚间还有你要操持的地方呢。&rdo;一盏茶尽，家宴也草草散去。

傍晚内侍来报，发了帖子的将领官员陆续到了，都侯在天策堂，我便起身前往。今日的宫宴，来的大多是诸将领，我未曾传胡进思，年节下，都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

夜宴之上觥筹交错，在外的在京中的将领们辛苦一整年，此刻便是最放松的时候了。主宾皆欢，正是兴起的时候，我刚举起酒盏，越过殿下酣饮的人，就见一老者精神抖擞地直奔向堂内。我心中一惊，那老者自然是年近九十还活跃在朝堂之上的胡进思，不过一瞬，他所率的亲兵便冲了进来，站满了天策堂。

胡进思会在除夕夜宴上起事我并不意外，这是早能料到的，我所惊怒的是钱俶居然没有拦住他，今日我特意将钱俶宣进宫中，又不许他饮酒，是将整个子城的防卫都交到了他的手中，可他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局势容不得我细想，胡进思亲卫的拔剑之声已逼近我的耳边，大殿上酣饮许久的将领根本抵挡不住胡进思带来的人，况臣子入天策堂中，是不允许带武器的。

我眼睁睁看着胡进思将诸将领一一控制住，再向我走来，&ldo;老奴没有罪，大王为什么要谋害我？&rdo;他扔下了剑，直视着我。

&ldo;这么些年，你早已当自己永远不会犯错，只要是你做的，都不是错，你又怎会觉得自己有罪？&rdo;我心中愤怒，&ldo;即便如此，我也没有要杀你的心思，可你大将军，却忍不住要来弑君！&rdo;我左右望去，光我近身侧就有数十人，我身怀武艺，固然可以打倒数名侍卫，可这满堂的刀剑，凭我一人之力，是无论如何都打不过的，钱俶那边却仍没有动静。&ldo;大王，你在等同参相府事钱俶吗？&rdo;胡进思突然笑道，&ldo;他不会过来的，他此刻正率了禁军数百去正殿呢。&rdo;

我突觉天旋地转，今日钱俶的异常我早有所发现，可却不会也不敢往这个方向想，钱俶，我最信任的九弟，是他联合胡进思今夜宫变的。思及此，我猛地向殿外跑去，胡进思虽发动宫变，到底不敢众目睽睽之下弑君，我很快便跑出了天策堂。我要去义和院，去那棵大海棠树下，那棵树下有我的妻子在等我，今日我可能会失去一切，但我不能失去她，不能置她于危险的境地。

我飞奔入义和院内，海棠树正正地立在院中，我怔住，这里看起来和寻常别无二异，可却没了她的气息，道君，你去哪里了？我坐在海棠树下，拼命地想，我要怎样才能出去找到道君，要怎样才能护住我的妻。胡进思的人已将这座院子团团围住，这偌大的子城中，一瞬间便没了我的容身之地，一瞬间便找不到我的王后。

&ldo;王兄。&rdo;我转过头去，钱俶从屋内走出来，&ldo;我命人带走了王后。&rdo;我冲过去将他打倒在地，&ldo;道君在哪？！&rdo;他痛苦地皱着眉，语气依旧不愠不火，&ldo;我不会伤害她的。&rdo;他费力望着我，眼神诚恳，我终于放开了他，依旧站在海棠树下，&ldo;就这一件事，我相信你。&rdo;

他向我俯首，&ldo;王兄，对不起，今夜是我放胡进思入宫的。&rdo;我笑笑，&ldo;远不是今夜吧。&rdo;我看着他的一身戎装，&ldo;胡进思为人老道，怎么会那样莽撞地将道君扣留在他府中，还逼得我亲自前去胡府，说我和道君法师有短袖之好，这样的理由，从你口中说出来，他竟然也信了。&rdo;那次胡进思上的表文言辞恳切，我至今还记得，如今想来怕是也有我这弟弟帮忙润色，&ldo;你是何时知道道君法师就是王后的？&rdo;我问道。

&ldo;去年你刚娶亲时，我去你的私宅向你辞行，隐约看到院内的人影，那一眼，我就记下了。&rdo;我冷哼一声，&ldo;道君可从未多看你半眼。&rdo;虽知道钱俶不过一厢情愿，但想到他还觊觎我的妻子，心中自是不忿。钱俶点点头，&ldo;是的，她从未多看我半眼，若说她还认得我几分，那全是她夫君的弟弟这样的身份。&rdo;&ldo;如今，可还多了个叛臣的身份。&rdo;我揶揄道。

&ldo;我想靠近她哪怕是一分一厘，可我越想才越发现，我今生连多看她一眼都做不到，我不甘心，我住在她曾住过的宅院内，夜夜忍受着嗜心的折磨，终于，我想到了办法。&rdo;他道，&ldo;胡进思主动来找我，我便想试探试探你到底待她有几分心意，得知你待她那样的真心，我便知道，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了。&rdo;

&ldo;那条路，就是废了我，你来做大王。&rdo;我道，&ldo;如今王座就在你面前了。&rdo;他嘴角浮起一层浅薄的笑意，&ldo;王座摆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才知道一切都是不可能的。&rdo;他望向我，&ldo;可我却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若做了大王，我虽不能让她多看我一眼，却能让旁人再也看不到她，这样子，也是好的。&rdo;

&ldo;旁人就是我？&rdo;我看着他久久不点头，道，&ldo;你也知道，谁才是旁人。&rdo;我想了想又道，&ldo;有一夜我和道君曾回到旧宅，我们听到过你饮酒念诗。&rdo;他很惊讶，&ldo;所以你早就怀疑我了？&rdo;我摇摇头，&ldo;不，直到今日的午宴我还在想你到底瞧上了谁家的女子。或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了。&rdo;我望向门外，胡进思已大步而来，&ldo;你好生照顾西都的黎明百姓，不管你惦念的人是否也同样地惦念你，不管你心中有多大的委屈，身为钱氏男儿，要永远记得身上的责任。&rdo;说完这话，胡进思已走到近前，他径直向钱俶行礼，&ldo;大王，请速去前殿行即位之礼。&rdo;

钱俶扶住他，&ldo;答应我一件事，才敢接受此命。&rdo;胡进思蹙眉，&ldo;何事？&rdo;&ldo;保全我的哥哥。&rdo;胡进思望向我，我与他对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在位不到一年，我和胡大将军就有了太多的争斗，他要杀我，所以他赢了，赢了却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坦荡，不如只当未曾有过这一段君臣的争斗。&ldo;大王突患风疾，下旨传位给王弟钱俶。&rdo;他大声说道，便和钱俶一道走出了院子，&ldo;封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