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三姐正从计家回来,青灰布衣,长发束冠,做男子打扮,听婆子说琏二爷来了,便前去见过。
贾琏因婚事半路告吹,颇觉心中有愧,又怕三姐泼辣,故不敢来见她,谁知不过一月光阴,却见她瘦了一圈,只是身姿如松,眼中有神。
叙过寒温,贾琏呐呐无言,素日调笑之话也不敢随意出口,便说起二姐,道他不日将往平安洲去,或得一月方回,还要尤氏母女多去探望。
二姐出嫁时,三姐灵心尚未通明,如今看来,贾琏于国孝家孝之中背着长辈妻房偷娶二姐,若来日事发,二姐能不能进府还是两说,别提什么终身有靠的话,贾琏这人只顾一时快活,毫不为二姐今后打算,又岂是个靠得住的?
如今还是外室,尚可抽身,若进了荣府,说得好听是二房,也不过是妾,那王家女又着实厉害,二姐怎能从她手下逃出命。
三姐便开门见山询问贾琏行此违法之事,将来有人告发该当如何。
贾琏浑不在意这些,心想这位姨妹见识太少,道:“以我荣国府之权势富贵,何人来告?”
三姐已从这短短一句话中听出贾琏的自负,不再说御史政敌等人,便问姐姐乃是偷娶,若被家中大房发现又该如何。
尤老娘听她说话如此直白,忍不住咳了一声。
三姐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妈要是不爱听就回房歇着。”当日要不是尤老娘点了头,又跟张家退了婚,何至于此?
尤老娘顿时不做声了。
贾琏看在眼里,越发对这妻妹刮目相看。斟酌着将凤姐体弱久病,等她去了,就接二姐进府做正房等话告诉了三姐。
三姐更为他无耻的嘴脸震惊,几乎坐不住了,敷衍两句定会去探望二姐,告辞回房了。
贾琏不知三姐的意思,只当她真要避嫌,略坐坐也就走了。
晚饭之后,尤老娘才来问三姐缘故。
三姐长叹,后悔不迭,“往日只见他出身富贵又长得好些,把姐姐许出去了,谁知竟是这么个草包。荣国府再如何势大,出了位娘娘,就能不将国法家规放在眼里了?照这么下去,公府之家,倾覆也在旦夕之间。”
尤老娘唬得脸皮抽抽,却不十分相信,“荣府里可是国公……”
“国公又如何,改朝换代时皇族亦难幸免,何况公侯。人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贾琏现在还未袭爵呢!”
尤老娘近来知道女儿用功读书习武,不想她竟有这样的见识,又听三姐说道:“你听贾琏所说,只等他妻子过身就将姐姐接近府里做正头娘子,妈是不是心动了?”
见瞒不过女儿,尤老娘只好点点头,又道:“我也不是盼着府里那位早早没了,是女婿早说她多病。”
三姐冷笑一声,“就算如了你们的愿,姐姐接进去了,要是那一天贾琏又勾搭了一个,再说姐姐也多病呢?那位还是他少年结发的妻子就这般无情,姐姐可是后来的,焉知没有那一天呢?妈,现下那位还活着,你说她要是知道了,能不来对付姐姐?”
尤老娘只是被富贵迷了眼,并不是傻,思前想后,只觉女儿似乎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她听出三姐的埋怨之意,不禁老泪纵横。
三姐不防把老娘说哭了,赶忙安抚道:“妈,我不是怪你,那时咱们母女三人,一个比一个糊涂,如今既然醒悟过来,尽力弥补就是了。”
近来她们在家里坐吃山空,尤老娘不做家事,也绣些帕子拿出去买,指望能补贴家用,可见人逼急了,总是肯做事的。三姐既然拿捏住了老娘,使得她不至于再做出什么糊涂事,也不愿苛待了她,令其心中不安。
三姐又嘱咐老娘,等贾琏走后,一定要去看望二姐,问一问她的心意,又将自己找到事做的消息告诉尤老娘。
尤氏喜后,又问:“是什么工,在何处?”
三姐便说是计家邻居张氏的兄弟开了间布庄,他家中管账的人要回乡探亲,张氏荐了三姐,两方约好明日三姐上门看看。
“知根知底的倒也好。”尤氏放下心来,计家是冯公子的人,沾亲带故的总比不认识的人可靠。
三姐之所以没有自己去找工,一方面怕尤氏不同意,一方面也是顾虑这些,这世道毕竟不像梦中那般,律法森严,执法如山,若是被骗了被拐了,也无处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