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粮店的门口,正要分别,忽然听对面喧嚷起来,一时间都望了过去。
今天这人三姐倒还认得,正是车行里做事的伙计鲁印,他推着一车的石灰仿佛是被人撞了一下,那石灰洒了一半在冒失的人身上,两人互不相让,登时吵得不可开交。
卢子康悄声道:“方先生你看,那是个太监。”
跟鲁印吵架的人虽穿着寻常衣裳,可面白无须,行动举止都与常人不同,稍加注意就能分辨出来。
照理说京城中的百姓也没谁会故意去招惹采买太监,但鲁印平日便脾气暴躁,又是太监撞了他在先,故而火气上来,不依不饶地往下三路骂去了,那小太监羞愧难当,再想息事宁人也不成了。
眼看就要打起来,三姐顿时加快了脚步,上前制止了两人。
“区区小事,何必如此?”
车行的伙计认识她,一时不敢造次,小太监却是见到她手提长剑英武不凡,也没出声顶嘴。
“这等小事也能吵起来,岂非你二人都有错,两厢赔罪,此事便了了。”
听她这样说,自认为是自己人的鲁印先不干了,“方先生,你有所不知,方才是他故意撞过来的,我不过骂了两句,也算做错了吗?”
小太监也红了眼睛,“要不是你一直往我这看,谁稀罕教训你。”
三姐本以为只是意外,没想到还有这等前情,问道:“你为何要盯着他看?”
“小人不过是没见过太监,多看了一会罢了。”鲁印目光闪烁,嘴硬道。
三姐分辨他二人神色,想必不只是看看这么简单,“他又没多长一只眼睛,都是一样的人,有什么好看的?”
鲁印仍觉不服,梗着脖子不说话。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若不是生计艰难谁愿意进宫去?”三姐知道一时半会也说不通,只好强令他赔了不是。
这小太监也乖觉,领会了三姐的意思,便向鲁印道:“对不住,我不该故意来撞你。”又忙着将大块的石灰给他搬上车,不敢多留就跑了。
鲁印不领她的情,推了车就走。卢子康怕她觉着没趣,又请三姐进店喝杯茶,闲聊一会。
三姐近来看了许多异世的书籍,本来还不觉有什么,今日却认识到自己的想法已经与世人格格不入了,她觉得鲁印做错了,可鲁印连“歧视”二字怎么写都不知道,心中怎能信服。
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看来圣人也遇到过这种情形,不然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三姐回家时,宝蟾正在沙地上用树枝练字,连三姐已走到她身后都不觉。
她看了一会,见宝蟾已能将自己的名字写得不错,开口笑道:“如此用心向学,将来书法笔力只怕不下于欧阳永叔呢。”
宝蟾臊红了脸,“先生您千万别取笑我,我哪能同欧阳公相比,要是我的学问有他老人家万一,就是三生有幸了。”
“你还年轻,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三姐叫她进书房,将自己原先抄写的课本拿出来,“你在家中替我将这些誊抄一份,若有不懂的,只管来问我。”
前几个月家中尚且拮据,尤老娘对三姐点灯熬油耗费纸墨都颇有微词,宝蟾更是不敢轻易进书房动笔墨,如今家里富裕了,也不必多顾惜这些了。
三姐走出书房,心中正盘算着加一张桌子扩建书房,尤老娘也从贾府回来,奇道:“往日天不黑不着家的人,今儿怎么回得这么早?”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万里无云,晴空如碧,那太阳尚有一团光晕半挂在天边,便决心明日再说卢家的喜事,因答道:“事情不多,回来陪伴母亲。二姐哪里如何了?”
“那二奶奶说你姐姐生产伤了元气,要把哥儿抱去养。也不知她怎么这般能说会道,明明是抢了二姐的孩子,偏她说得像是为了二姐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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