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脸!死人有什么好看的!”酥饼拉拽不及,便跟在她身后。
半人高的油菜花地,看着诗情画意,跑起来却着实不顺畅。费了好些功夫,终于跑到了被紫衫男人压倒的半圆内。
男人此时侧身而卧,腹上插着一把匕首,身下已经被鲜血染透。半拢月色落在他身上,浮出朦胧的气息。
她蹲下验看伤势,果真如她方才估计的那样,刀口不深,虽是要害,但尚可一救。
目光顺着伤口往上滑,这么近,她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如剑的眉,挺拔的鼻,饱满而苍白的唇。眼睛紧紧地闭着,但从那根根分明略向上卷起的睫毛,就能想象这双眸子睁开时,是如何的灿若繁星。
有凤公子那样的绝色在前,白玉熙那样的伟岸在后,眼前的这位紫衣男子的容貌,诚然当不得‘难得’两字,但确是极好看的一张脸。
夜风拂动,男子身上佩戴的香囊散出香气,幽幽地往四周扩散。极重的白檀,掩不住香囊里另一股轻灵悠远的味道。
她皱了皱眉,觉得这股味道甚为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闻过。
出神间,酥饼已经麻利地掏出伤药替男子止了血,“兄弟,温柔乡即是英雄冢,今天得亏是遇到老子,要不然你今晚就交代在这儿喽!”
“把他带回山寨!”她没有多想,就做了决定。
“你要救他?他伤得可不轻,救他费事不说,还得搭不少药钱!”酥饼讶异,“关键是,为什么要救他?”
她沉吟了一会儿,寻出一个最有说服力的理由:“他长得好看!”
“老子就知道……”酥饼握了握拳,有些义愤填膺:“虽说你是寨主,但老子还是要劝你一劝。姓凤的小子虽然娘们兮兮的,让老子瞅着不顺眼,但今日你既和他……”
酥饼的脸意外地红了红,顿了顿,又继续义愤填膺道:“这小子虽然长得也不错,但你不能吃着碗里的,又想着锅里的,万事得有个先来后到,做人不能这么薄情,没有廉耻!”
酥饼这么一说,足见他是个磊落的汉子,果真没有偷听她和美人关起门来说的话。
“行了,把他带回山寨,小心别弄到他的伤口!”她越过酥饼,踏着这溶溶的月色,往寨子里走。
请了山下的医师过来看,说是没有大碍,留下几包替换的药粉,就收了诊金离去了。因酥饼整日里念叨着凤公子的先来后到,寨子里的众人对这位可能造成她‘出轨’的公子,也有些不待见,没人愿意给他换药。于是给他换药的活,就落在了她身上。一日两次往他身上抹药,终于让她把他的身份抹了个通透。
极出色的容貌,似曾相识的香气,身上多处未愈合的刀伤,还有他迷蒙中喃喃喊的烟霏,种种迹象,都堪堪嵌合一个人的名字——公仪璟。
烟霏正是和公仪璟曾传过一段风流韵事的,夕国沐尚书家的千金,现任夕国太子妃的闺名。
可见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坊间传闻未必都失真。这位传说中的月公子,终于在第三日悠悠转醒。
她把那碗乌漆麻黑的药放在床榻边的案几上,和公仪璟幽深的目光对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日临走时在他身上一番折腾,显出的又是真颜。现下虽用特制的药膏盖住了眉心的朱砂痣,但她确实没把握,他到底能不能认出她。
她看着他的目光渐渐露出些忐忑,在如此忐忑里,他的双眸一直平静如水,如同前世记忆里的那样,深邃,让人难以琢磨。
“多谢公子相救!”
到底还是他先开了腔,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次你伤的颇重,用了不少上好的药材,你看……”她的神色有些为难,语气委婉。
这几日把他身上摸了个遍,一张银票也没有见着。她这次出来,身上带的银票本就不多,又带着一只狗崽上路。一路光高价找羊奶就用掉了不少,因他不招人待见,这几日的药金、诊金都不能走寨子里的公帐,都是由她私人垫付。她现下这个状况,养个把猫儿狗儿的是没多大问题,养他这个还需要吃药花钱的大活人,就很成问题。
公仪璟果真是传说中知情识趣的风月公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和田玉的扳指,放在塌边的案几上。
“此次出门匆忙,未带足银两,这只扳指劳烦公子差人拿去当了,抵了这几日的药费诊金。”
她看着案几上质地细腻的扳指暗喜,正想拿起,他的话又悠悠传了过来。
“剩下的就当是租金,在下还需在此休养些时日。”
不带这么大喘气的!她仿佛看到那一锭锭的银子长着翅膀从她手中往外飞,面上还需维持着笑,“那这些日子,我定当吩咐手下好好照顾公子!”
“不需劳烦寨主特意派人前来!”公仪璟脸上是客气疏离的笑,不知又从哪里摸出一管一指宽的物件,递到她面前:“把这个用火点燃了,放上天去,我的人自会寻来。”
她接了过来,寒暄了几句就拿着扳指离开了。走到空旷处,把东西用火点了,一股亮光窜上了天,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寨门口就跌跌撞撞地撞进来一位如玉的姑娘。
姑娘名唤鸾镜,眉心也长着一颗朱砂痣,不但博得了她的好感,也撼动了酥饼那颗捍卫先来后到的心,忙前忙后的安排厢房,甚是殷勤。
鸾镜也是个随和勤快的姑娘,日日对大伙笑脸相迎不算,样样亲力亲为,对公仪璟的饮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半分都未叨扰到寨子里的人。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大半个月,山寨里平静得如同一般的住家。许是过惯了厮杀的日子,这样的平静让她心中总是惴惴。隐隐觉得有个极大的麻烦,如孕妇肚中的孩子,正在茁壮成长,会在足月的某一日,毫无预警地向她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