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很快就赶了过来,按照沈明庭的吩咐,开始检查莫一的书房。
李和和也在一旁帮着收拾,莫一生性随和,书房却十分整洁。一张宽大的书案设在窗前,规规矩矩地摆着文房四宝,对面是一整面的书架,半点装饰也无,各类医书分门别类摆得满满当当,还有自己写的心得手札。
书案上摊着一本翻开了的《寒病条辨》,上面还做了一些标注,全部是与医治寒毒有关的,她的眼眶忍不住又热了起来。
沈明庭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的反应却不一样:“和和,把桌上的毛笔递给我看看。”
这语气对于一个王爷来说实在过于平易近人,阿一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李和和却只是习以为常地伸手将毛笔递给了他。
这是一支普通的毛笔,笔毛是羊毛与猪鬃所制,笔身也是普通的竹管,笔头沾满了浓墨,搁在笔山上。一夜过去,笔毛都已经黏在了一起,桌上笔洗中的清水剩了半缸,干干净净,未见半点墨痕。
沈明庭略微皱眉:“莫谷主平日可是有不洗笔的习惯?”
阿一摇摇头:“这些毛笔都是夫人去世前为谷主亲手制的,谷主爱惜得很,每次用完都会清洗干净。”
这书案上还摆了一盏紫檀雕花架的四面木灯,中间点着蜡烛,上面画着百子图,孩童们穿着红肚兜,形态各异,却都是虎头虎脑,很是喜人。
要将这一百名孩童画在这样小的灯面上可是不易,这木灯的价值自然也是不菲。
沈明庭问道:“这盏灯是从何处而来?”
“回王爷的话,这是昨日布置神医谷时,老奴从客人们带来的礼物中选的,谷主当时也很是喜欢。”阿一现在都记得刚换上时谷主对以后含饴弄孙的期待,只是如今却物是人非了。
看着二小姐眼中的沉痛之色,他甚至觉得有点不合时宜:“二小姐,老奴这就派人把它换了。”
“既然舅舅喜欢,那就不必换了。”李和和正要阻拦,阿一已经拆开了灯罩,露出了灯下的烛火,夜烛煎泪,燃得只剩下了一半。
“舅舅房间的烛火,不是每日都会换的吗?怎么只剩下一半了?”李和和感到不对劲,问道:“阿一,舅舅昨夜是何时回的房?”
阿一一直守在内院门口,对这一点也很清楚:“谷主昨夜一直在前院应酬客人,直至亥时初(晚上9点)才回房。”
沈明庭扫了一眼:“这样规制的烛火,足能燃一整夜。”
李和和算了算:“难道这烛火是今日寅时初(凌晨3点)才自然熄灭的?”
沈明庭微微摇头:“先前审问守卫,他们都称在子时换班时,谷主房中未见灯火。”
两人都没有提莫一昨夜亥时(晚上10点)死亡的事情,好像这样就能让李和和更好受一点。
可如果蜡烛在莫一死时就已熄灭,凶手在杀了莫一之后,将蜡烛剪去一半又是为何?
阿一已经将书房全部整理完毕,却未发现其中有任何缺漏。
李和和不死心地又翻了一遍,最后在书箱中翻出了莫一的针袋。
阿一叹了口气:“二小姐,老奴刚才已经寻过了,书箱和针袋中均未缺少物件。”
她没答话,将针袋复又拆开,拿出了一根三棱针。
这根三棱针,长约三寸,宽不到一指,通常是割脓放血之用。只是它通身一尘不染,又深藏书箱之中,实在不像常人能寻到的凶器。
她沉默地将这根针交给沈明庭,他仔细辨认了一番:“尺寸确与凶器相符,只是暂时不能确定这就是凶手所用的凶器。谷中可还有此类砭针?”
事情正在往李和和最不能接受的方向发展,她艰难道:“谷中医术,大家各有所长,广白师兄擅疮肿伤折一类,细辛师姐擅风邪与妇人科,文元师弟擅大方脉及药毒一类。”
沈明庭已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先回房吧,”他不想打草惊蛇,又吩咐阿一道:“再将莫广白的针袋取来。”
李和和叮嘱阿一莫要走漏消息,又推着沈明庭回了自己的院子。
阿一很快就把针袋取来了,莫广白也随之而来。
李和和亲手接了过来,将针袋打开,针袋共有九格,其中却空了一格,也不见那三棱针的踪影。
她开口询问,声音莫名哑涩:“师兄,你的三棱针呢?”
莫广白长得高大,脸上却有些婴儿肥,看起来温和又老实。
他挠了挠头:“前些日子用这三棱针去给单岚刺络放血,不知怎的就不见了,我已托工匠打造了新的针具,只是还未到我手中。”
莫广白看了看沈明庭的腿,真心实意地问道:“可是要给王爷用针?若是急需,我去催一催那工匠便是。”
李和和强打起精神,装作无事发生道:“不必这么麻烦,师兄既然来了,不妨也为沈王爷看看吧。”
莫广白为沈明庭把了脉,又摸了摸腿骨,正色道:“师妹的正骨之术十分精益,沈王爷的伤已无大碍,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文元那里新制了些乌金断续膏,抹上半个月,后续养护得当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