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杨帔和丈夫赵青关系更加恶化是因为杨帔又看到了一件事。清晨,杨帔打开电脑,迷迷糊糊地在地址栏里敲错了字母。画面跳出来一个贺卡,随之,电脑里流出了音乐。原来,这是一张赵青的网友发给赵青的贺卡。看着贺卡上甜蜜的情话,听着电脑里流淌出来的优美的音乐,杨帔不激动,不愤怒,也不忧伤。她象欣赏一幅艺术品一样欣赏着那张贺卡。对于丈夫这些额外的女人,不要说是在网上,就是在现实生活中杨帔的大脑里也是持不排斥态度的。几年的分居生活,让杨帔懂得,什么叫生理需要,什么叫生理需要得不到满足的滋味。记得丈夫临走的那个晚上,夫妻俩恩爱过后,杨帔躺在赵青的怀里,抱着赵青的手臂说:&ldo;你在外面一个人,生活不容易,女人随便找,我不管。找个临时的不用告诉我,要是找到了永久牌的,比我好的女人,你就告诉我一声吧。不要让我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你有女人就行。我虽然不主张离婚,哪怕是为了孩子我也不主张离婚,但是如果你真找到了比我好的女人,我也不会拦着你的路,你只要告诉我她比我好,你想和她生活在一起就行了,我保证也会同意离婚的。&rdo;赵青依然用手环着杨帔:&ldo;你说什么呢,我不会和你离婚的,我找一百个也不和你离婚,嘻嘻&rdo;杨帔的眼睛有些湿,她虽然不是一个爱哭的女人,可是最近,总是会莫名地想哭。她再也无法说什么,她闭上了眼睛,把身体更向赵青靠了靠,脸贴着赵青的手臂,不再言语。杨帔不想让丈夫知道她不愿意他走,她也不想让丈夫知道她喜欢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丈夫都会在她身边。她知道:赵青是为了这个家到外面去挣钱,是为了她,为了女儿过得更好,赵青在做着一个丈夫应该做的事,赵青是一个男人,所以,她应该为他感到骄傲才是,既然要走了,又何必哭哭啼啼呢?她更紧地靠着丈夫的身体,想把自己全部挤到丈夫的怀里,那样,似乎更温暖一些。&ldo;就当赵青是出差吧,&rdo;杨帔这样想着,昏昏地睡去。生活对于杨帔来说,并不是很难,她在家中是长子,没有什么家务事能难倒她。杨帔的妈妈不会做家务。从小到大,家里的杂事便都是杨帔领着弟弟,妹妹做。也因此,锻炼了杨帔的生活能力。现在如果说还有什么事能让杨帔不安的,那就是女儿生病的时候了。记得那是个初春的晚上,女儿下床的时候,把杨帔弄醒了。女儿赵玉弯着腰,皱着眉:&ldo;我肚子疼,上厕所&rdo;&ldo;穿上睡衣再去&rdo;女儿去拿挂在墙上的睡衣,只几步路的距离,杨帔只听得&ldo;哗&rdo;的一声,紧接着,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扑面而来。杨帔赶紧起来,一看,女儿已经在地上拉了一堆类似黄米汤的东西。赵玉怯怯地看着杨帔,弯着腰,皱着眉,很难受的样子。杨帔看到女儿这样的表情,便说:&ldo;快去上厕所吧,我收拾&rdo;女儿赶紧穿好睡衣去了厕所。待杨帔把那一堆令人闻之作呕的东西都收拾停当后,女儿还在厕所里蹲着呢。&ldo;怎么样了,赵玉,好些没?&rdo;&ldo;好点儿了&rdo;&ldo;要是便完了就起来吧,别蹲时间太长了,腿会麻的&rdo;听到女儿说&ldo;好&rdo;后,杨帔走回屋里,心想:肯定是昨天中午嘴馋,在学校门口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了。一会儿,赵玉弯着腰,捂着肚子进来了。杨帔赶紧让女儿躺下,给她盖好了被,关了灯,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杨帔最近添了一个不好的毛病,睡到半夜的时候,如果被什么吵醒了,便会再也睡不着,只能看着天花板数数了。以前赵青在家的时候,如果半夜醒了,杨帔会把身体挨着赵青,还能沉沉地睡过去。可是现在赵青不在家,每每半夜醒来,杨帔总是无法再入睡。空荡荡地心里总是若有所缺的感觉。今天晚上,恐怕又要眼睛发涩了。一会儿的功夫,赵玉又起来了。杨帔赶紧打开灯,&ldo;还要去呀?&rdo;&ldo;嗯&rdo;赵玉说着,便下了床,刚走到睡衣处,&ldo;哗&rdo;的一声,又拉了一地。立刻的,满屋子里又是臭不可闻了。赵玉看着自己拉了一地,似乎有些发呆,她看了一眼杨帔,杨帔有些恼火,&ldo;怎么又拉地上了&rdo;&ldo;我也不知道,一拿睡衣就想大便&rdo;赵玉怯怯地说着。杨帔起来。&ldo;你快去厕所吧,别站着了&rdo;她对赵玉说完后,又去拿东西收拾了。等赵玉再回来的时候,杨帔已经拿了一个盆放在了屋里的地上。&ldo;下次再想大便的时候,就在屋里便吧,便在这个盆里,省得又忍不住了。&rdo;赵玉答应着,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这一晚,赵玉又起来便了两次,杨帔怕她再忍不住,便让赵玉在屋里便,然后她起来给她倒掉,这样虽然还是臭,但毕竟不用再在地上收拾了,倒省了一些工序。赵玉由于忍不住大便,已经把睡衣,衬裤,内裤,床单什么的都便了个一塌糊涂。待赵玉睡着的时候,杨帔反正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把那些床单。衣裤什么的都泡在水里冲了几遍,然后用洗衣粉泡上,这样,一屋里的味道才稍微显得清爽了一些。清晨,杨帔做了粥,叫赵玉起来吃饭,可是赵玉说不吃,杨帔想,坏肚子饿一顿也好,清清肠子。便没强让赵玉吃饭。到了上学的时间,赵玉还没有起来。杨帔说:&ldo;赵玉,起来,上学了&rdo;&ldo;妈,咱们上医院吧,我难受&rdo;杨帔一听女儿这样说,心里咯登一下。女儿赵玉是最不愿意上医院的。她怕打针。可现在她竟然自己主动要求上医院。杨帔想,可能她疼得太厉害了。便说:&ldo;好,你起来。我陪你去&rdo;&ldo;妈,你背我去行不行?&rdo;杨帔一听这话,心里更加的不安了。她赶紧摸了下女儿的额头,哇,这么烫。她二话没说,背起女儿就下楼了。杨帔原来和赵青分得的房子,在赵青临走的时候,单位下了命令:如果你要拿走档案,便得把分给你的房子交上来。如果你不交房子,不给档案。赵青不知道日后会有怎么样的际遇,刚刚下海,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为了给自己留个后路,他执意要拿出自己的档案。杨帔虽然觉得反正已经下海的人了档案并不是那么重要,可是,赵青的心思她也明白,毕竟放下铁饭碗走向社会,谁的心里都没有底,所以,丈夫要拿档案就拿吧,她也没多说什么,就把房子交出去了。没了房子,杨帔只好四处租房住,好在她以前和赵青刚结婚的时候,也是租房住,所以,倒不觉得怎么样。这次,她租的是一个四楼的一间房子。背着女儿从四楼走到一楼,杨帔竟是一身的汗,腿都有些软了。站在一楼的大门口,感觉女儿在后背上软做一团,杨帔不忍心把女儿放在地上,便强撑着背着女儿,站在路口打出租车。到了医院,排队挂号,排队抽血,排队化验,排队等结果,全套下来,竟是十点多钟了。赵玉无力地靠在杨帔的身上,医院里的一切,令杨帔的心里非常烦燥,总算等到了化验结果出来:&ldo;中毒性痢疾&rdo;拿化验单的那个护士象看怪物般看着杨帔。竟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身体。杨帔心想:他妈的,缩什么呀,我刚刚用手洗耳恭听过大便的衣服,等我给女儿看病回来和你握手。匆匆地领着女儿去看医生,医生倒是很干脆:&ldo;去传染病院住院去,我们这里不收传染病人&rdo;&ldo;大夫,能不能先给我女儿打一针退烧的,我怕她烧得太厉害了&rdo;&ldo;你别在这里说了,快去传染病院吧,我们不给传染病人打针,你的孩子都快烧休克了,你再不去,她就烧坏了&rdo;杨帔别的不知道,就知道孩子发烧最容易烧出脑炎,她非常害怕女儿真烧成那样,&ldo;大夫,那您先给我女儿打一针吧,打完我就领她上传染病院&rdo;&ldo;你别罗嗦了,快走吧,你女儿是传染病,我们不能给她打针的&rdo;那大夫有些不耐烦了。杨帔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女儿苍白的脸,她想了想,背起女儿便下楼了。又是一个三楼,待把女儿背下来,杨帔的膝盖一软,差一点跪在地上。她背着女儿站在路旁,一手护着背上的女儿,一手急急地挥着打车。&ldo;知道传染病院吗?去传染病院&rdo;杨帔对出租车司机说着。她并不知道传染病院在哪里。&ldo;是住院还是看病?&rdo;司机问杨帔。&ldo;住院。。。。。。&rdo;杨帔本想和司机说女儿的病,可一想到刚才那护士的表情,一想到刚才大夫的神态,她怕司机知道了不拉她们娘俩,便没有多说什么了。而且刚刚抱女儿上车的时候,她发现,女儿棉裤的后屁股处,已经湿了,看来,女儿又忍不住便在了裤子里了。她小心地抱着女儿,让女儿坐在自己的腿上,这样,既便渗出点什么,也不会弄赃了人家的车。杨帔这半生,不能说经历了什么大事大非,但就小小的经历而言,她总有这样一个感觉:似乎她命中关键处,总会有好人出现。又似乎,她在最恶劣的状态下,总会有一股春风迎面吹来。事事如此,回回一般无二。尽管杨帔在情绪低落的时候,没曾祈盼过什么,也没时间祈求过什么,但冥冥中的老天总是会看到杨帔的困境并伸出友爱的手。每次事情过后,杨帔想到这里,都觉得上天对自己真的不薄,她感恩,她图报,便也渐渐地养成了一份博爱的心。那出租车司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似乎看出杨帔的急和不安,他竟直把车开到了住院处的一个偏门门口:&ldo;从这里进去,走小门,就可以直接到住院处了。不用绕弯&rdo;此时此刻的杨帔,听着师傅的这几句话,差一点儿没哭出来。她心里很感激这个陌生人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了她这样的几句话。看着司机的脸,真诚地说了一声:&ldo;谢谢你师傅&rdo;声音就有些哑了。她低下头把已经准备好的钱放在车窗前的台上,急急地背着女儿下车了。刚走到门口,看到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大夫,&ldo;大夫,去住院处怎么走?&rdo;&ldo;谁看病呀?&rdo;那大夫和气地问。&ldo;我女儿,得了中毒性痢疾,应该先去哪儿看呀,我女儿都已经烧得很厉害了!&rdo;那大夫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ldo;跟我走吧,直接去病房点滴吧。&rdo;&ldo;谢谢您大夫!&rdo;&ldo;把化验单给我看看&rdo;我背着女儿,跟着大夫直接到了病房,那大夫竟然是那个科的主任。她交待护士给女儿点滴。。。。。。我听着她的声音,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终于到了解放区一样,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便是陪着女儿点滴,灌肠,拿着吊瓶上厕所,然后再打车回家。这样的,五天过去了。女儿渐渐能说话,能吃东西了。杨帔的心才算落了地。这期间,杨帔也曾给单位打过电话,说女儿病了,要住院护理。领导倒是说了句:&ldo;有事吱声呀&rdo;便不再问什么了。杨帔也曾给一个朋友打过电话,告诉他约好的时间要改变一下,因为女儿病了,那个朋友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只说了句:&ldo;好吧,等你女儿病好了再说&rdo;便没了下文。放下电话,杨帔的心里比初春的天气还冷。她蛮期待那个朋友会说些安慰的话,支持的话,甚至能来帮她一下的话。但是,那个朋友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帮她。至今的杨帔仍然不解:那个朋友为什么会如此冷地对待她。也因此,两个人的关系冷了下来。也因此,杨帔对他的好感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不愿意再多想了。也因为他的冷,杨帔竟然再也没有勇气打电话找任何一个同事帮忙了。杨帔怕极了那种冷漠,怕极了再被人拒绝后的那种虚脱感。她想:如果这是命里注定要我受的,那我就自己受着吧,不信会挺不住。女儿的这一次病,着实把杨帔折腾得不轻。传染病就是传染病,不是盖的,虽然杨帔格外的小心,但她自己也还是开始拉肚了。她知道,现在的她,是不能也象女儿一样倒下的。通过给女儿点滴,杨帔也知道,原来点的都是黄连素,灌肠也是灌的黄连素。于是,她买了一整瓶的黄连素,虽然上面说一次吃二粒,可是杨帔自己给自己下药方:一次吃五粒,刚开始的二天,五粒也止不住,杨帔又给自己加到六粒。她想:要是肚子里没东西,就不会有什么可拉的,于是,她便不吃饭,只喝水,实在晕,就在水里加一些糖,这样竟然在第三天的时候,杨帔上厕所的次数明显见少了。她对自己给自己当医生,自己给自己下的这个处方之准确自豪了很长时间。虽然她不喜欢医院,也不喜欢医生,但她想:如果自己是个医生,一定会救活许多危急的病人。&ldo;几天不见,你怎么好象瘦了一圈?&rdo;杨帔再上班的时候,同事这样问她。&ldo;是吗?真高兴,我就愿意听这样的话,天天这么对我说。&rdo;杨帔笑着,轻松地和同事调侃着。仿佛没事人一样。可是到了夜里,她回顾这一段时间的经历,她在日记中写下了:我不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但有时,我觉得我真是一个小女人。我真想有个男人的肩膀靠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