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德忠念罢演词,解释道:“韦兄弟,这番话中所说桃园结义的故事,你知道吗?”韦小宝道:“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蔡德忠道:“对了,你入了天地会,大家便都是兄弟了。我们和总舵主是兄弟,你拜他老人家为师,大家是你的伯伯叔叔,因此你见了我们要磕头。但从今而后,大家都是兄弟,你就不用再向我们磕头了。”韦小宝应道:“是。”心想:“那好得很。”
蔡德忠道:“我们天地会,又称为洪门,洪就是明太祖的年号洪武。姓洪名金兰,就是洪门兄弟的意思。我洪门尊万云龙为始祖,那万云龙,就是国姓爷了。一来国姓爷的真姓真名,兄弟们不敢随便乱叫;二来如果给胡虏的鹰爪们听了诸多不便,所以兄弟之间,称国姓爷为万云龙。‘万’便是千千万万人,‘云龙’是云从龙。千千万万人保定大明天子,恢复我锦绣江山。韦兄弟,这是本会的机密,可不能跟会外的朋友说起,就算茅十八茅爷是你的好朋友、好兄弟,也不能跟他说。”韦小宝点头道:“我知道了。茅大哥挺想入咱们天地会,咱们能让他入会吗?”蔡德忠道:“日后韦兄弟可以做他的接引人,会中再派人详细查察之后,那自然也是可以的。”(按:“万云龙”到底是谁,史上各家说法不同。本书中关于天地会之事迹人物,未必尽与流传之记载相符,除史有明文之外,其余不少为作者之想象及创造。)
蔡德忠又道:“七月二十五日丑时,是本会创立的日子时辰。本会五祖,乃是我军在江宁殉难的五位大将,第一位姓甘名辉。想当年我大军攻打江宁,我统率镇兵,奉了总舵主军师之命,埋伏在江宁西城门外,鞑子兵……”他一说到当年攻打江宁府,指手画脚,不由得越说越远。
马超兴微笑插嘴:“蔡香主,攻打江宁城之事,咱们慢慢再说不迟。”
蔡德忠一笑,伸手轻轻一弹自己额头,道:“对,对,一说起旧事,就是没完没了。现下我读‘三点革命诗’,我读一句,你跟着念一句。”当下读诗道:“三点暗藏革命宗,入我洪门莫通风。养成锐势从仇日,誓灭清朝一扫空。”韦小宝跟着念了。
蔡德忠道:“我这洪门的洪字,其实就是我们汉人的‘汉’字。我汉人的江山给胡虏占了,没了土地,‘汉’字中去了个‘土’字,便是‘洪’字了。”当下将会中的三十六条誓词、十禁十刑、二十一条守则,都向韦小宝解释明白,大抵是忠心义气、孝顺父母、和睦乡党、兄弟一家、患难相助等等。若有泄漏机密、扳连兄弟、投降官府、奸淫掳掠、欺侮孤弱、言而无信、吞没公款等情由,轻则割耳、责打,重则大卸八块、断首分尸。
韦小宝一一凛遵,发誓不敢有违。他这次是诚心诚意,发誓时并不捣鬼。
马超兴取过一大碗酒来,用针在左手中指上一刺,将血滴入酒中。陈近南等人也都刺了血,最后韦小宝刺血入酒,各人喝了一口血酒,入会仪典告成。众人和他拉手相抱,甚是亲热。韦小宝全身热呼呼的,只觉从今而后,在这世上再也不是无依无靠。
陈近南道:“本会共有十堂,前五房五堂,后五房五堂。前五房莲花堂、洪顺堂、家后堂、参太堂、宏化堂。后五房青木堂、赤火堂、西金堂、玄水堂、黄土堂。九堂的香主,都已聚集在此,只有青木堂香主尹兄弟,前年为鳌拜那恶贼害死,至今未有香主。青木堂中兄弟,昔日曾在万云龙大哥灵位和尹香主灵位前立誓,哪一个杀了鳌拜,为尹香主报得大仇,大伙儿便奉他为本堂香主。这件事可是有的?”众人都道:“正是,确有这事。”
陈近南锐利的目光,从左至右,在各人脸上扫了过去,缓缓说道:“听说青木堂中的好兄弟们,为了继立香主之事,曾发生一些争执,虽然大家顾全大局,仁义为重,并没伤了和气,但此事如没妥善了断,青木堂之内总伏下一个极大的隐忧。青木堂是我天地会中极重要的堂口,统管江南、江北各府州县,近年来更渐渐扩展到了山东、河北,这一次更攻进了北京城里。青木堂香主是否得人,与本会的兴衰、反清大业的成败有极大干系。如堂中众兄弟意见不合,不能同心协力,这大事就干不成了。”顿了一顿,问道:“鳌拜那奸贼,乃韦小宝所杀,这是青木堂众兄弟都亲眼目睹的,是不是?”
李力世和关安基同声道:“正是。”李力世跟着道:“大伙儿在万云龙大哥灵位之前发过的誓,决不能说了不算。如这样的立誓等如放屁,以后还能在万云龙大哥的灵位之前立什么誓,许什么愿?韦小宝兄弟年纪虽小,我李力世愿拥他为本堂香主。”
关安基给他抢了头,心下又想:“这小孩是总舵主的徒儿,身份已非比寻常。听总舵主说这番话,显是要他这个小徒当本堂香主。李老儿一味和我争当香主,眼看谁也不服谁,索性一拍两散。他已先出口向总舵主讨好,我可不能输给了他,反显得自己存了私心。”便道:“李大哥的话甚是。韦兄弟机警过人,在总舵主调教之下,他日定是一位威震江湖的少年英侠。关安基愿拥韦小宝兄弟为青木堂香主。”
韦小宝吓了一跳,双手乱摇,叫道:“不成,不成!这……这个什么香主、臭主,我可做不来!”
陈近南双眼一瞪,喝道:“你胡说什么?”韦小宝不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