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乘夜而来,到得营帐前便向守寨的将领出示了玉牌,将领举着火把仔细验证,登时躬身一拜,恭敬请马车入内。
彼时,献公正仰躺在床榻上,面目灰白,精神萎靡,优施坐在一旁,忧虑的蹙起长及入鬓的眉,道:“定然是那夜风寒入侵的缘故。”
献公轻摇一下头,双目惊惧,空空望着某一点,干哑着嗓子道:“那夜寡人做了个梦,梦见申了,他面对着寡人哭泣,说他冤屈。寡人将他厉声呵斥,想要揭穿他的大逆不道,但却忽然哑巴了。申站了起来,面目腐烂,浑身恶臭朝我走来,要索我的命。被冤魂纠缠,施啊,寡人命不久矣。”
坐在一旁的优施垂下眼皮,羽翅似的睫毛静静半垂遮去了他目中所有的情绪和心思。
躲在营帐外的勃鞮侧耳听了一会儿,踱步抬头猛的看见一个往这边走来的人,瞧那人的打扮穿戴,勃鞮连忙迎了上去,来人当下便道:“献公何在?”
勃鞮便道:“寡君正在帐内安歇,宰孔大人稍等,容奴婢进去禀报。”
“你去吧。”
营帐内献公已是听见了,便提起精神,扬声道:“是王使宰孔吗?请进来。”遂吩咐了优施来撑帘子。
宰孔经过优施身畔,被优施身上浓郁的桃花香熏了鼻子,抬眼一瞧,目光便是一亮,进去便道:“那是您的嬖宠吗,殊是惹人怜爱。”
献公勉强笑笑,强撑起身体坐起来,“寡人病重,不能及时到达葵丘参加会盟,齐国君侯是派你来申饬我的吗?”
周朝使节宰孔在一旁坐下,连忙摇头,“并不是来申饬您的,我是来告诉你不要去参加会盟。”
献公下意识的挺直了背脊,直勾勾的望着宰孔,“这又是为何?”
“齐桓公日益骄横,不修德政而专行侵略远方,诸侯心中不平。您只管不要参加盟会,他也不能把晋国怎么样【1】。”宰孔面色肃正道。
献公默默点了点头,这次因噩梦而重病之后,他所有的雄心壮志都没了,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没有心思参加会盟了,心想,反正一时迟到了,所幸就不去了。趁现在自己心里还明白,应当及时赶回晋国托孤才罢。
抬起头来又道:“多谢你特来相告。”
宰孔便摇头道:“我只是路过此地,知道您在此安营,便过来告诉您一声。”说罢,宰孔靠近献公,悄悄道:“这次会盟,我观齐桓公,神韵气度大不如前,他的霸主地位维持不了多久了,我纵观诸国,也就你晋国、楚国、宋国、郑国、鲁国很有可能继承齐桓公的霸主地位,这这几个国家里,我最看好楚国,然楚国乃是蛮夷之国,并不与我们中原诸国同心,我们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楚国壮大称雄起来的,届时还是要有一个国家站出来,联合诸国共抗楚国的。”说到此处,宰孔忧虑的望了一眼状态比齐桓公还要不好的献公,心想,听闻晋侯尽黜群公子,惹得公卿大夫人人自危,膝下只剩下两个幼子,献公旦夕若有一死,晋国内乱将至,称霸却是不可能了。又想到声名在外的公子重,宰孔便顺嘴问道:“我瞧晋侯您气色略差,早晚或有一劫,然膝下又只剩幼子,何不将公子重、公子夷召回国呢。您这二子,任谁登上君位,或能与楚国一争。”
献公心里早已没了这样的心,但听宰孔提及那两个出奔在外的儿子,便面泛忧色,他若一死,那两个成年儿子必然视奚为肉中刺,不除不快,他是万万不能将那二子召回的,便默不作声。
宰孔稍坐了片刻,见献公一脸病容,精神极差,便起身告辞。
彼时吕姣正坐在自己的营帐里沉思,她在想献公的病,那日瞧着还算精神矍铄,怎一夜过后就忽然病了,优施曾透露过他也想要献公的命,难不成是他?
说曹操曹操到,优施掀帘子进来,一见吕姣便笑了,“你瞧,不用你的手沾血,那献公就将命不久矣,多好。”
吕姣道:“不能亲手杀他,到底是心有不甘。”
“谁说你没亲手杀他,那夜你可也没少灌他酒。”
吕姣惊惧站起,“那酒有毒!”想到自己差一点就喝了那酒,吕姣浑身起了一层冷汗,一阵后怕。
优施依旧是笑,“走吧,随我去瞧瞧他的惨状,以解你心头之恨。”
“大善!”吕姣激动的唇角抽动。
月色阑珊,树影摇曳,远远的就瞧见中军营帐内混乱了起来,勃鞮正急的满地打转,瞧见优施和吕姣一起走来,他也没有注意,一把拉住优施的手就往里面推,“快,君上找你。”
三人前后脚步入营帐,就见一个小近侍跪在地上,双手高擎捧着痰盂,颤颤几拿不稳,而献公正在呕吐,气味恶臭,吕姣近前一看,那呕吐物却是别无异样。
“冤魂索命,君上,您这病恐回天乏术了。”一旁的巫医道。
献公一听,白眼一翻就是一阵眩晕,优施忙上前去一把托住献公的背,满面忧色。装的可真相,吕姣心想,忙也做出一副惶恐惊怕的模样来,躲到角落里站着。
“速回国。”献公才说一句,忙喊一声,“快拿恭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