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层层中,那人斜靠着一株树身,身下铺着金红色的楚王护军披风,大概出来得匆忙,只穿了月白色镶金边便袍,披金色绣黑团花曼陀罗的披风,淡金色的腰间丝绦垂落,和身下的红色披风交织成华贵的艳。
他在下棋。
这万人中央、凶危之地、他逼着人人逼着他的互围场合、一不小心便星火燎原的险境里,他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他靠着树,姿态轻闲,面前一个临时削就的木棋盘,用两种树叶做的棋子,一边绿一边黄,各自为战,他抿着唇,专注的“看”着棋盘,看那模样,大概在思考着如何用自己的绿方的将吃掉自己黄方的帅。
凤知微居高临下,遥遥望着宁弈,黄昏的日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打在他眉梢,他眉宇间雍容沉凝,长睫在眼下划出一圈优美的弧,有种难得的温暖的静谧。
看着那样的神情,凤知微突然觉得心中一酸。
她也抿起唇,将那点突然翻涌的心绪压成薄薄一线,压回肺腑里。
下方的宁弈听见动静,回头笑看她,对她招招手,道:“你来啦。”
“嗯。”
问的随意,答得简单,似乎只是她办完公事回来在憩园遇见,那么云淡风轻的打个招呼。
而诸般凶险,都远在天涯,刚刚才散去的敌意汹汹的数千人,似乎从未存在。
“过来。”
宁弈又唤她。
凤知微慢慢的走下去,在他身前丈许远远停住。
宁弈听着她的脚步,皱眉笑道:“今儿怎么扭扭捏捏的,被吓着了?”
凤知微笑笑,还是不走近前,道:“里面怎样了?”
“还是那样。”
宁弈起身,拂乱树叶棋盘,过来拉她,“有没有吃的?我一天没吃东西,快饿死了。”
凤知微一闪身,躲得远远的,答:“没有。”
“你今天怎么了?”
宁弈皱起眉,停下脚步,“你怪我没硬抢人是吗?宗族祠堂太事关重大,闹出事来对你将来在南海也不利,所以我选择等……”
“不,不是。”
凤知微立即道,“不能硬抢,换成我也只能这样做。”
“也难说。”
宁弈森然一笑,“本王的耐性是有限的,燕家当真敢不给朝廷面子,本王自然也敢不给他们退路。”
他走到凤知微身前,凤知微又退几步,在他即将牵到她衣袖时和他擦身而过,她淡淡的香气从鼻端拂过,隐约间有些别的气息,宁弈怔了怔,下意识又嗅了嗅,她却已走开。
他静静站在那里,脸色渐渐的淡了下来,却没有再说话,冷冷道:“既然你来了,这事本就该你处理,不该我越俎代庖,你便自己决定吧。”
说完他便转身,凤知微默然不语,看着楚王护军快速的集结成队准备离开。
忽有急促的脚步声奔来,凤知微回头一看,见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布裙荆钗,奔到树前,看见大树,将布裙往腰间一束便往上爬,盾牌军长枪一拦,喝道:“谁!”
“南海丰州千水村人氏,华琼求见殿下。”
那女子昂起头,一张微黑的脸,眉目秀丽,口齿特别的清晰。
宁弈转过身去。
那女子在树身上磕头,道:“殿下,民女来给您开门!”
凤知微和宁弈都霍然回首,眼中喜色一闪——宗祠只有本族燕氏才能进入,其他人进入都是全族之敌,现在燕家这个情况,哪个燕家人都不会给他们开门,只好僵持着,如果能有燕家人开门,那什么问题都不存在了。
“你是何人?”
宁弈十分冷静,“你姓华,不姓燕,不是燕家人叫开门是死罪,你不要自寻死路。”
“殿下。”
华琼磕个头,朗朗道,“这祠堂内,是民女婆母和丈夫,若不能同生,不如共死!”
两人同时一惊,“丈夫?!”